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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向日葵地发怒

        甘地依然记得初中的一年,母亲让去向日葵地,甘夜生气的不愿意去,生气是在气甘地可以逃脱繁重的劳动,为什么自己非得去?

        不开心的往前走,腿如同灌满了铅一样重。

        到了地里满地的向日葵笑脸迎接着甘夜,只是甘夜依然在生气,那一刻其实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只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未来真的会有人爱她吗?

        手上拿着镰刀,一刀一刀的朝着向日葵劈过去,瞬间,一个完整的向日葵便裂开了。

        看着被劈开的向日葵,甘夜意识到自己错了,父亲、母亲首先为她找借口,

        “甘夜,你这是要去当兵啊?这么厉害。”

        甘夜听了父亲的话觉得羞愧,便冷静下来继续好好的劈向日葵,不一会儿,就劈了一大半,天黑之前他们把所有的向日葵都劈好了,运回了家。

        甘夜回家的路上就在想自己的不甘心,是觉得自己被伤害了,因为甘地的懒让她觉得不公平,因此,向日葵成了受害者。

        斗狠的直接后果,便是你死我活。

        甘夜三十岁的时候躺在医院里面,甘地打电话让给他转钱,那一瞬间甘夜哭着说,

        “你总是让我给你钱钱钱,我能有多少钱!如今我都要死了,你还问我要钱!”

        此刻,甘地才转变了方向,“你把自己照顾好,好好吃饭”,等等,说了一通宽慰的话之后便挂断了,后续,再也没有一个电话来问候。

        甘夜在医院里,一个人躲进被窝里哭,哭自己这一生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记得上次还和父亲在那个厂里上班,自己还是个只会编辫子的小女孩,怎么如今却要死了?

        可见,人生的场景一直在转变。

        产房,家,学校,单位,游乐场,地铁,火车,飞机。一个人的一生就是那些地方,除了这些地方她到底还可以去哪里?

        童年的家里面,甘夜看着哥哥会埋怨他不争气,连带自己也要一起挨骂。

        明明都是用同样的方式管教的孩子,怎么甘地和甘夜这两条线就朝着不同的方向在走。

        甘地的世界永远都是对抗,挨骂和罚跪。黑暗里甘夜看着他跪在地上,一个人在那哭母亲冷血的并不在乎。

        甘夜心想假如自己是母亲,如果自己有儿子,那么,一定不这样对待他。

        身为女孩的甘夜,在大家庭中也有遭受忽略的时候。

        每次看着那些男孩子,甘夜总会觉得他们分走了属于自己的爱,这样一来,甘夜便恨不得自己是男孩子。

        记得表哥后来得了糖尿病,奶奶特意做的荞麦馒头给他送去,而奶奶却从未这样对待过自己,甘夜那时候恨极了。

        奶奶说到底,还是爱男孩子。

        甘夜有一年和奶奶一起去镇上,甘夜想买一件睡衣,后来,奶奶非要花钱给甘夜买,甘夜记得那件睡衣上面有一个小熊,颜色是灰色的。

        那件衣服,实际上没穿多久后来起毛了便扔掉了,就这,还花了五十块,无良的商家。

        每一次发怒的时候,甘夜意识到自己不该发火的,可是自己却发了火,持续的怒火感觉要烧灼自己的心。

        大约是在初中,甘夜便开始了寻死的念头。

        就在父母住的那间房子里面,甘夜一个人住在里面,忙碌完一天之后一个人待在里面发呆。

        每次母亲发怒,甘夜便拿着刀子划向自己的手腕,一刀、两刀下去,没有触碰到动脉,只是溢出来一点点血迹。

        擦过之后,包扎起来第二天穿着长袖去上学,装做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

        穆雷总会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甘夜,你的作业能借给我吗?”

        “你需要自己拿。” 甘夜总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穆雷借用她的作业,基本上是无所谓的。

        “甘夜,你心情不太好?” 穆雷问,

        “没什么。”甘夜一瞬间,拉了拉袖子底下的那只手,还在疼。

        穆雷的妈妈也这样骂他吗?穆勒的姐姐会和甘夜一样的感受吗?

        穆雷如果痛苦的时候,他的姐姐要怎么维护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穆雷只是甘夜家族的一个不同的影子,本质是一样的。

        站北路的房子里,穆雷第一次伸出手拥抱甘夜,只觉得她是一本厚重的书籍,不敢翻开。

        窗户外面,有一棵香椿树,和甘夜四岁的那年窗外的那棵臭椿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作为男孩,就要承担挨骂,只为了以后当家里的顶梁柱。

        甘地、穆雷都是一样的人,而甘夜也想当顶梁柱,可母亲从来都是说,

        “你以后是要嫁人的,你以后和这个家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那天读小学六年级,甘夜丢了自行车,那一次碰到于泉,甘夜眼泪断了线一样。

        “甘夜,你怎么了?”于泉问道,他对女人如同自己的母亲对男人一样,

        于泉的母亲当年是跟着自己的叔叔一起,后来,叔叔出了事之后便直接和另一个男人火速结婚了。

        在母亲眼里,觉得于泉的母亲人尽可夫,谁都可以玩一腿。

        此刻的甘夜看着于泉,他还只是个孩子,并没有被污染,于是给他说,

        “我的自行车丢了,找不见了,那是我姑妈送给我的成人礼。”

        “别着急,我想一想,会有办法的。”

        于泉看着甘夜,那次,甘夜知道于泉的母亲也给他说过甘夜的叔叔,肯定是这样,因为甘夜能感觉出来于泉看她和看别的女生不一样。

        “可能是这家人骑出去了,不用担心的。”于泉信誓旦旦的跟她说,甘夜的心才稳定下来。

        于泉让甘夜去自己家转转,甘夜便跟着到了那个宅院看。

        “你看,这里,我妈妈给我说,以后要给我盖房子的。”于泉一脸向往的看着那片地,就好像那荒地瞬间变成了高宅大院一样。

        甘夜看着于泉,只觉得他很傻,他的母亲一边奴役他,另一边,又给他许诺一些东西,以此来圈住他的一生。

        甘夜顺着于泉看过去,他家里只有两间厦子房,屋顶的瓦还是灰瓦。

        看来男生的智商的确是不如女生,一直活在上一代人的奴役中。

        那天回去的路上,甘夜骑着自己的车子回家,总觉得被人摸过自己的车子好恶心。

        她总觉得,未来必须是自己选择的未来,而不是一味停留在母亲的创造物之中。

        甘夜总感觉母亲太笨了,以至于过早的被甘地拿捏了。

        母亲说,“甘地,以后甘夜是要嫁出去的,你要给我养老,因此,以后一辈子我们就这几间庄子,我和你爸还有你们哥俩一起过一辈子,你要好好努力。”

        母亲的话隔绝了甘夜,没有甘夜的未来,甘夜必须为自己的未来去选择奋斗,而她的未来是一片空白。

        甘地不用奋斗,就可以继承父母的田地和庄园。

        甘地,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不用奋斗,就可以继承那些?

        童年瓮里面没有水,甘夜一桶一桶的往屋子里提,甘夜不知道在哪里。

        劈柴的时候,甘夜一个人在那劈柴,甘地不知道在哪里。

        后来,摘花椒和爷爷在柿子坡那边,甘地总是看完电视才去,等到了傍晚摘了一会儿,把爷爷篮子里的拿到自己的篮子里,提着篮子便直接上坡回家,还喊着甘夜,

        “甘夜,赶紧回家,再不回家被狼吃了。”

        “赶紧滚!”甘夜根本看不上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什么屁事都不做,打个酱油就回去了。

        一个家中,甘夜付出太多了以至于她心里根本不平衡,因此,她便在想以后一定要和甘地划分清楚,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

        读大学的时候,甘夜谈了一个男友。

        那天被嫂子告诉了母亲,母亲堵住了甘夜,“给你说不要那么早交男友,你就不听是不是!”

        “你得是找不到男人了!”母亲的脸瞬间扭曲,如果可以母亲恨不得打爆甘夜的头。

        甘夜那一瞬间也开始发飙,终于忍受够了,这个家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房子不是自己的,田地和自己无关,母亲凭什么管自己?

        甘夜推开门往出走的时候已经憋到了极致,走进院子里边想着:今天我一定不回去了,一定不要再回去了!

        走到门后,拉着大门直接一摔,摔门声震得甘地惊的从床上跳起来。

        甘夜没回头,只能朝着奶奶家一深一浅的往过走,给奶奶开始诉苦,

        “奶奶,我只不过谈恋爱,我妈妈就差没用最难听的词语来骂我了。”

        奶奶慢悠悠的说着,“你妈供你读书也不容易,你体谅下她的难处。”

        正在说话的时候,母亲在门外开始喊,“甘夜,甘夜~”

        听着母亲的声音缓和了,甘夜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地方可去,依然顺从的跟着回家了。

        此刻的甘夜已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属于母亲,另一半属于赵公明,她的灵在内心中达成冲突,只是,冲突还维持着一种平衡,并未爆发。

        甘夜大二的时候,赵公明和另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那时候,甘夜意识到母亲是对的,自己是错的。可是,为时已晚了,自己的身心交付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

        一颗真心,被扔在地上践踏,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脚研磨一只蚂蚁,甘夜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被研磨的蚂蚁,快要死了。

        母亲说的是对的,只是自己太笨了,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赵公明让自己处于当年二妈的状态,面对着电视机甘夜躺在床上,白色的床单覆盖着躯体,甘夜的身体除了痛还是痛,已经没有了知觉。

        因为心太痛以至于魂魄在清醒的时候离开了身体,甘夜,好像精神分裂一般,不知道游荡在什么地方。

        眼泪从耳边滑落,滴落在枕头上,一滴一滴亮晶晶的,如同宝格丽的钻石,只是,她感觉到自己好像死了,眼泪离开了身体也死了。

        六岁那年甘夜不知道生什么病,被父亲送去医疗站,她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吊着吊瓶就那样闭着眼睛,

        门外的丹丹和爷爷突然就进来了,“爷爷,我害怕,我不要去······”

        那一年,丹丹的母亲已经离婚了,丹丹的爷爷还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宿命是和家人一样吊死在自家的宅子里。

        “你看,你看甘夜多厉害,她吊瓶竟然都没哭,吊瓶很痛的。”

        甘夜睁开了下眼睛,看了看丹丹和她的爷爷,只觉得很吵,便闭上了眼睛。

        后来,再次去医院时表哥被砍了,头上满是纱布,血从头上渗了出来。

        甘夜看着表哥,总觉得他的意识心太大胆了,怎么可以那样和恶霸去斗狠?

        面对那些人直接绕过去就好了,真的没必要。

        甘夜一个人在医院里玩,顺着那个坡跑过来跑过去,每次顺着坡到了墙的尽头,总觉得坡道还会继续延伸,只是,被一堵墙隔住了一样。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堵墙?如果不是有人授意,怎可能平白无故的就建了一堵墙?

        大家看表哥的时候,大哥突然就晕倒在地上,母亲和父亲扶起他的时候,甘夜看着他们瞬间觉得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

        是啊,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个。

        男孩,家里的顶梁柱,可是自己算什么?

        要知道,自己的出身到底算什么?

        甘夜大二去办理助学贷款,那天被嫂子骂,“甘夜,一天不好好学习,你就知道谈恋爱、花钱,不成器的东西!”

        骂的时候递过来一盘包子,甘夜没吭声,看了看那盘包子,只觉得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

        哥哥在电脑跟前不知道在做什么,也跟着一起骂甘夜,

        甘夜被骂的头脑发懵,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时候,便径直起来关了电脑,往门外走出去。

        走出来之后,才发现隔壁是职校,地上刚下过雨还是泥巴路,只能顺着墙壁往过走,便贴着墙往出走,父亲正在哥哥的店里染发,甘夜看了看五马路的天空,只觉得一切都好,为什么自己这么糟糕?

        姑妈骂,“歪就是个烂杆!”

        嫂子也跟着一起骂,不成器的东西。

        哥哥也跟着骂甘夜,甘夜,成了一个被骂的符号。

        那些努力过的夜晚,得到的所有荣誉瞬间崩塌了,坚持的意义是为了看到光明,可是,如果一切都是黑暗那么坚持根本没有意义。

        从五马路往回走的时候,甘夜想起妮子黑暗中的那张脸,

        “这个世界会一直糟糕下去,你的亲人会背叛你,伤害你,给你的伤口撒盐!这是绝无例外的事情。”

        是的,甘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一切都变了,每个人的脸都变了。

        如果,自由意志的选择以牺牲众人的评价为代价,那么,甘夜一定不做那个出头鸟。

        很可惜,她已经做了,在什么都还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决定。

        赵公明是什么,一个来自远方的符号。

        赵公明带她进入的那个世界,有战火也有硝烟,只是,甘夜行走在里面伤害了亲人口中的那个“甘夜”。

        从此,他们都知道那个甘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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