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劫

        198

        听了他的话，我愣住了。

        心里有一丝苦笑，曾经在江南时，有个姐姐跟我说过，她说女人们那些小心思，男人都能看的懂。只是不愿意戳穿罢了，那个时候自己还不信，这多年来，也自以为精明，谁知，竟真的是自作聪明了。

        我抬头望着王爷，动了动嘴唇，不知该不该回应几句。细想，我和他，也犯不着如此客气。

        算了，便还是沉默着没吭声。

        “圆圆，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就安排马宝送你和应元离开王府。你们先去安排好的地方躲着，不要管我，也不要去打听外面的事情，那边一应粮食用物都是齐备的，至少够用三年五载。三年，三年以后，你们再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我点点头，想劝两句，却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也是无用的。

        “王爷，我舍不得你。”我伸手环了他的脖子，纤细的指尖滑过他的后脖颈，丝丝脉脉，流连反复。

        他低头轻轻亲我，安静触碰的双唇，带着的再也不是滚烫的欲望，而是无奈的安慰和无声的答案。

        我在想，最后一次在一起了，要不要多折腾几回，看过去，他也望着我迟疑，想来跟我想的是一样的，可周围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和难过，两个人最后也只是无奈的笑笑，更紧的抱在了一起，仿佛风雨飘摇的夜晚里，两支都不是太亮的蜡烛。

        “王爷？府里其他人怎么办？”好奇问了一句。

        “各安天命吧。反正，.......”王爷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反正，曾经没有亏待过他们。”

        “嗯。”是实话。王爷对待亲眷妾室，从来都是宽和大方，能给的都会给，只要不过分不出圈，犯点小错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也正是如此，到了此时，他再也无力庇护所有人，但也心无愧就，说放手就放手了。我心里不安，忐忑，明日离开，是不是真的就能逃出生天，万一。也好，万一没跑掉，或者半路上被官兵发现，不过是与其他府里的姐妹们同样下场罢了。也算不辜负王爷这一世的庇护了。若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为吴家留下这一丝血脉，也算是报了恩。

        左右都是好，左右都行。想通了，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王爷，圆圆想跟你说三个字。”我抬起眼睫，扑闪扑闪的望着他。

        “好，说吧。”

        “对不起。”这三个字，在我心里兜兜转转了大半辈子，这会儿总算是说出来了。

        若不是我，也许吴三桂便不会投降清廷，若不是我，他或许就不会背上汉奸的骂名。若不是我，他......

        只是，假设从来都只是假设。

        突然，有一滴咸咸的热热的水珠掉落在我的胸口，是泪水，是他的眼泪。

        “没事儿，人这一辈子，怎么能就活明白了呢。一辈子是不够的。其实我也没想明白这辈子，究竟我错在哪里了，究竟是谁的错。我没想明白呢，所以圆圆你也不要自责，一辈子，是想不明白的。别乱想了，你也不见得就比我聪明，我都没想明白，你其实脑子里也迷糊的吧。”

        说着话，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又俯身亲了亲我的耳垂。我想了想，他说的对，其实我确实也没想明白，无论是关于冲冠一怒为红颜，还是关于吴三桂如今的造反，我想不明白的，反正这些事儿就这么发生了。

        后来，我在他的臂弯里沉沉的睡去了，有月光，有桂花的甜香，我又梦到了江南的水，梦到了姑苏的青石板，梦到了一个小女孩咿咿呀呀的吟唱。

        再次醒来，已是午后，莲儿和小蝶服侍我洗漱穿戴，用一盏茉莉花茶，两只酥饼，一份酒糟鸭舌的小菜，我漱了口，拿起我的小铜手炉，戴上檀香念珠长串儿，领着小应元出了安阜园，上了马车。

        掀帘子之前，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安阜园，以及昆明城顶那永远碧蓝碧蓝的天。

        便离开了。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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