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夜一直在往前走,试图走到终点才后再回头,这样子,人生从三十岁的那年重新焕发第二次生命,不至于到了老了以后,等到明白了很多道理之后已经垂垂老矣,什么都做不了。
那天,月菊姐在雨中等着甘夜过去,她打着伞站在街口的时候如同一朵绽放的百合。
跟着她继续往前走,听她说他们去以色列的往事,才发现当年要去一趟以色列真不容易。
他们要先转去香港,从香港飞埃及,从埃及再到以色列那边。
而且,很多人不懂英语,刚好是香港那边的一个牧师,他懂英语,这才顺利的在耶路撒冷能够直接沟通。
月菊姐说的时候,甘夜知道她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因为一个人撒谎和说真话是完全的两种情景,真话是情景再现,而谎言则在编造过程中,轻飘飘的如同河边的芦花。
真话充满了真诚,而谎言就是枯死的杂草,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下过雨的街道那边到处湿漉漉的,跟着月菊姐走到一处别墅那边,边上的栀子花开的正好,香气弥漫在四周不自觉蔓延到了来往的每一个老人身上。
走到里面,全都是五十、六十岁的老人在一起,本来以为自己的灵魂已经够老了,没想到一进去之后,看到了这么多垂垂老矣的灵魂在那边等待着。
他们一个个等待着,等待着别人把他们救赎一样。
一具苍老的身体和一个接近于无限的灵魂,甘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非常常见。
那个世界一直都在眼前,只是当年的身体太强壮以至于根本看不见那个世界,如今,一切都显现了出来。
看了看东方,那是遥远的西方极乐世界,甘夜知道自己和他们之间比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他们在人间的路已经快要到终点。
每一个人的脸上,刻下今生的烙印。
一个老者给大家教着唱赞美诗,当人们开始唱歌的时候所有的集体意识凝聚到了一起,只有在这一刻钟里面,人们是同一频率里,进入了一个集体的幻境里面。
没有死亡,没有时间,没有变化,也没有活着,有的只是存在于无限当中。
赞美诗最大的特点是,让你进入了一种秘境当中,而那个时空就在神所创造的集体意识里面,那就是基督徒一直追寻的天堂,也是佛教追寻的涅盘。
在宗教里信仰里,可以弱化他们的“我执”,让他们不再被“自我”所伤害。
“我”,就是一封信,要发往一个终点。
可是那个地方会让你和集体意识背道而驰,你最终还是要削平自己的棱角和大家融为一体。
可能这也就是人生的意义。
这么多的灵魂,能够被一本《圣经》所吸引到一起,为了一个自我更好待在那边唱歌、赞美, 本质上除了上天堂之外,他们还渴望得到健康、财富以及权力。
甘夜看着每一个人,他们到了人生的暮年,得不到有效的心理支持,便去寻找神的帮助。
《赞美诗》有一首歌,唱的是永恒,感觉灵魂不再被死亡所束缚,更像是因为死亡而得到了巨大的释放,这一点感觉就像是那首歌就在那边,你不唱你不知道,只有你跟着大家一起唱的时候你才能领悟到这首歌的真谛。
灵魂在那边一直扩散,顺着原野到了河边,顺势在一瞬间扩展到最南端以及最北端。
甘夜想起来玉箫结婚的那一年,她坐着大巴车去到那个村庄里面。
找了很久看到了酒楼,玉箫和她的丈夫在门口迎接甘夜,甘夜那天请了半天的假。
玉箫一身红色大衣站在酒楼外面,格外动人。她长发垂腰,甘夜的头发稀稀拉拉的,两个人可能会成为好朋友也是因为如此。甘夜的美没有侵犯性,而玉箫的美侵略性,两者便达成了完美的统一。
当年第一次看吴学研,甘夜不明白为何有人会将自己的皮囊修正成这个样子,后来,才明白那是灵魂来到这个世界为了破除“我相”的束缚,吴学研一直致力雕琢自己的灵魂,从内里望去,那里面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精致灵魂,甚至蔓延到了无穷无尽。
那天在酒楼中吃饭,玉箫和她的丈夫坐在对面,春丽一脸不高兴,那张粉白的脸因为愠怒而扭曲,不得不说春丽有一张好皮囊。后来,在珠宝店里面上班的时候,遇见的小芳她也有一副好皮囊,可是,她的声音实在难听,并且,她为人很差劲,抢单、背后捅刀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天甘夜吃了鲍鱼、猪脚、花蛤,大多菜系都是闽菜,离开的时候和玉箫打招呼离开,甘夜发现每个女生的最终宿命好像都是嫁人、生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追求了。
和那件事情分开来看的话,甘夜几乎是前脚去了玉箫的婚宴后脚去了教会做礼拜,如果那样是先后顺序的话。
鲍鱼、海参如果不足以招待贵客,那么还有什么可以?可是,除了食物之外还有灵魂,灵魂的重要性还未真的展开。
那时候的甘夜只觉得还不是时候,还没到尽头,不能那么早去教堂束缚住意识心的发展,坐上离开玉箫家的大巴车,从南区下了车甘夜一个人走回家,准备下午去上班。
春丽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玉箫怎么会和他结婚。”配上一个白眼的表情,总觉得男方家境不好,不够优秀。
看着春丽那张脸扭曲,甘夜一瞬间就知道她的确不抱什么好心,她们俩之间的关系如同是塑料姐妹一样,迟早会散开。
连老天爷都祝福他们的婚姻,你春丽凭什么背后来论断他人?
那天甘夜看了看天空,什么在注视着一切一样,只等着时间孵化每个人的果,那是属于自己的因果,甘夜也置身在自己的果里面。
从公交站走去南区的教会里,甘夜花了9年的时间。
一个人得走向自己的命运里,这是无可躲避的,就像是明知道前面是坑,你还是要走进去一样。
六年级,甘夜在门口和母亲在那边聊天说到未来,如果有过不去的坎要怎么办,母亲说,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如果到了山底下还是没有路呢?母亲坚持无论如何都会有路。
就好像家族的集体意识锁死后代的未来,必须从包围中破除出来一条路,而那条路就是甘夜本身的命运。
天机不可窥,窥探天机者一般没什么好的下场。
办公室的大姐很喜欢去算命,便说道,“我们那边有一个瞎子,算命超级准,准到可怕。”大姐说“怕”的时候,神色也开始紧张,
那天甘夜默默的拿着资料在一边打印,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觉得她太无知,其实她自己本身也有这个能力,只是被欲望裹挟了之后这些能力便消失了。
而她继续活在自我里面,却把那些算命的话奉若神灵。
她给甘夜算了一命,甘夜命中有四条蛇,并且还有一条蛇,是贵人命。
甘夜反问,“怎么可能?属相只是一个代称而已。”
“那个人算命很厉害,她也属蛇,可是,她命中却没有四条蛇,因此,她说你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命格。”
甘夜听了这些话只是笑一笑,根本没想一回事。
命还不是意识所造就的,什么命格都需要行动来证明这一切,从来不会说,你命好便一天待在家中馅饼就从天上掉下来。
物质世界的每一样东西,都需要意识来操纵,意识操纵自我去攻克那些人的心,然后,在这个世界形成一个波,当你的能量足够大的时候,你产生的波就越大。
这是高维操纵低维的一个方法,不过,林林依然是只知控制皮囊,却不懂人心可以反噬她的自我。
离开那家公司后,一天去里面加班做材料,办公室上面因为有泳池出现了很多钢钉一样的东西。
在风水局里面,其实运势已经破了。
公司的财运从18年渐渐开始下滑,甘夜能感觉出来老板每日都不见人逃避公司的一切,账面上巨大的亏空根本无法平账,说到底还是做事的格局到头了,甘夜清楚的知道他再也没什么可以教会自己。
有时候做梦还是会梦到自己还在那家公司上班,从前的同事都在那忙碌着,甘夜看着他们如同是最初融入不到他们的环境当中一样。
如同是一场梦境一样,他们都消失了,留给甘夜一个不确定的世界继续往前走,继续寻找新的事情继续上路。
人们都以为这个世界没有神明,觉得神明是编出来的一个谎子。
当他们做恶的时候切断了和大世界的链接,因此,那些人如同是掩耳盗铃一样可悲可叹。
可是,等到了遇见别人的葬礼的时候,一个个好像是预见了自己命运的结局一样,恐惧感立刻席卷而来,这个时候他们才清楚的明白到了死神面前会有一场审判,关于灵魂的审判,自己是无法逃脱的。
爷爷去世的那年,刚好是夏季,地里的玉米长得正旺盛,挖坟墓的人早就把一边的玉米杆踩烂了,就为了棺材能够抬进去。
一家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排成队伍一直往前走,如同是去往亡灵世界的鸽子,路的尽头是坟墓,每个人的终点都在那边,甘夜知道关于这场课程只是死亡的预习课,而真正的课程则在自己死的时候才会当堂体验。
看得见的一切被看不见的一切操纵者,包括,权力、金钱、地位、学识、文化等等。
赵公明认叔叔那一年,甘夜做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老者的家里,那个老者有四个儿子。
走在村口,甘夜拉着冰玉的手不知道往哪儿走,后来,才发现要拐上去进入一栋宅子,那宅子年代已久。
宴席上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叮嘱赵公明好好照顾甘夜,要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儿子走过来,给甘夜开车门,他的眼睛从甘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去他认的叔叔家,知道那家有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养女的时候,甘夜这才知道赵公明是在复制一个梦,和从前大伯家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可是,每个人的家庭都不一样,融入到他人的家庭里面,如同是置身到了权力中心一样,你不是他们的人,只是混进了那个圈子里而已。
甘夜总会拿他认的叔叔和大伯去做比较,可能是有了参照之后便觉得他的眼神中不知道在做什么打算,这样一比较,大伯反而立场更鲜明了,有红色精神,而且,坚持唯物主义,一生都不贪不贿。
好几次睡梦中梦到大伯,他坐在一间客厅中央的位置,地板上是玻璃花纹,走过去和他说话需要踩着玻璃才能过去。
大伯是在新冠肺炎放开的那一年去世的,刚好是十一月份左右,冰玉读大班的上半年那个冬季。
最后一次见大伯是夏季,坐车回去河北到了东站,姐夫来接刚好夕阳落下山去,外面还是燥热的。
2021年去河北的时候,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总觉得自己被命运推着往前一如当年结婚一样。
回到婆家的宅子里,感觉有了人气一样,不再是荒园子。
在厨房炒菜只觉得很热,太阳直接晒到了厨房里侧的位置,炖肉的时候发现里面根本不适合煮饭,的确是非常热。
后来买了东西去看望大伯,那时候大伯已经搬去新楼那边租了一间单身公寓,一进门,是一个很大很敞亮的房子。
那房间径直走到最里面,可以坐在那边。大伯一个人坐在那边练书法,甘夜、姐夫、赵公明、大哥、红姐大家都在那边开始聊天,只要是大哥在场他必然不会让冷场。
他讲如今经济、政治以及如今的县现状,姐夫插不上话便不说,赵公明在一边陪着。大伯一说边说如今社会和当年他们所处的社会不一样,总感觉是一场梦境。
大哥给他解释:如今社会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只能说意识形态一直在变。此刻,甘夜才发现这个老人和父母是一样的人,他们是被搭上了思想钢印的人,一直再用那个时代的眼光来看如今的时代。
那天冰玉一直在那边玩,玻璃桌子上有一个组合乐高机器人,冰玉走的时候还拿了一个。
大哥一直催甘夜继续生孩子,沿袭婆婆的命运,甘夜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开始哭诉赵公明吵架的时候把自己关在门外,大哥脸一横,那怎么行,这是肯定不行的。
看着他在那紧张、手足无措的样子只觉得好玩,说真的,他可能都没想到自己会在大哥面前参他一本。
那天甘夜暗自胜了一筹,以他人的石,攻赵公明的玉。
只是,这样的攻击始终不解决本质问题,甘夜和他之间的斗争要真的化解,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去吃饭是在一家中式餐厅,上了很多菜式,门口立了三块石碑,雕刻着不同样式的狮子。
婆婆在那边一直吃饭,公公看到了肉大快朵颐,只有甘夜和赵公明根本吃不下,因为,这根本不是吃饭的场合,大哥给姐夫说了一下便走出去回家拿了一瓶二锅头回来。
“这是我珍藏多年的,虽然不贵,可的确是真的不错。”大哥开始在那边吹嘘着,
甘夜凑过去闻了一下,酒味都已经消失了,根本闻不到什么味道。
饭桌上,大哥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在那边一直说,“甘夜,你要再生个孩子,生三个,三个最好,不然如何如何的。”
“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搞明白,生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甘夜开始反击,
“生孩子、培养孩子就是价值和意义,这就是人生的追求。你看你婆婆,生了那么多孩子,如今过年的时候多热闹。”他开始展示自己滔滔不绝地语言技术,这是甘夜发现他除去权势的外衣之外,还有另一副面孔。
婆家的确是热闹,可是,每年过年都会吵一架,每年过年都会吵一架,这就好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你让那么多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你怎么对待他们?那是一个个灵魂,不是一样东西,不是一件物品。
他的痛苦,她的欲望,他们和世界产生冲突的时候,试图自我毁灭,你要怎么去教导?
甘夜在遇见他之前,就已经被无数人打上了思想钢印。
后来无数次看赵公明才发现他已经被他所同化,成了他的一个分身。
甘夜看了看窗外,那边有一棵树,这里是二楼,自己正和一个无聊的人在聊天,就像是他和大家聊天关注的点都很奇怪,从前,他问大家一个问题,芭蕉和香蕉的区别是什么?
甘夜一瞬间傻眼了,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芭蕉比较酸涩,香蕉比较甜,芭蕉的果实比较粗,香蕉比较细。
后来他否决所有人的回答之后说,香蕉是四瓣,芭蕉是三瓣。这是什么区别。甘夜反问道,那如果有的棱数比较多?可他依然坚持区别的本质就是棱数。
甘夜知道他的人格是Npd,并且也知道最初见面的时候他看不上自己,即使穿着狐狸皮草也还是觉得自己闯入了他界定的那条线,偷走了他辛苦栽培多年的果实。
可是,他不知道他压制的人心之下,是会反抗,并且推翻他的专制。
那天在饭店吃饭的时候,甘夜看到了婆婆和公公的软肋,明白了这一家族被嘲笑的原因,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走进这个家庭帮他们托举出冰玉走向更高的人生。
大哥总以为自己占据高地,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可是,那些他看不见的地方,以及掌控不了的灵界,正在决定着他命运的起起伏伏,即使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也得臣服下去。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权势,都只是披在虚假之外的一层外衣,而本质是空的,这一类人他们已经习惯别人吹捧他们,习惯了赞美,当孩子一样赤诚的人戳破他们的外衣之后,他们瞬间会意识到自己多年赤裸着身体行走在世界上。
也许,在命运里面谁也不知道自己要经历什么,自己要走向哪里;或者一开始是知道的,后来忘记了。
那天大哥开车送甘夜走,买了兜龙眼和一大桶矿泉水递给甘夜之后,便彻底走了。
漳州东站外面一片荒凉,如果,一切可以推翻重新描绘的话,甘夜一定不选赵公明,这条路太难走了,浪费了半条命才走了人生的一半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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