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一张去将乐的车票,回想起来从前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
人生如果走错了一步,便会一直错下去,就像是错误中不停的蔓延错误,而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错误,永远无法修改。
试卷是满分,而人生却是零分。
那年和赵公明去顾元的家里玩,顾元的妈妈炒了土豆丝,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一直审视着甘夜,这让甘夜很不舒服。
导致吃进去的食物,也变得扭扭曲曲、拧拧巴巴的。
那个晚上在顾元的家里和他妈妈一起睡,蚊子一直嗡嗡作响,窗户上的光照进来很像奶奶家的炕,只是朝向变了。
顾元和晨玉分手了,他们再也没了可能,甘夜此刻看着顾元总觉得他看自己如同看当年他和晨玉。
早晨在汽车站附近醒来,窗户外就是巨大、宽阔的马路,一切都是陌生的,根本就没来过这里。
这个时空对自己来说是陌生的,这到底是哪里?
打了一辆车去玉华洞附近,到了景区发现底下盖起来一座古镇,只是苍白的没有历史如同空白的纸等着人去描画水彩。
甘夜置身在未来里,回头看过去就像是假的,其实,她也知道现在也是假的,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一切都是抓不住的。
十一年前,坐大巴车摇摇晃晃的来到这个县城,刚进县城的路口几块巨石被赤裸裸的放在光秃秃的土地上,非常突兀,突兀到巨人丢了牙齿一样。
车子行驶到了汽车站,刚好是在桥头的位置上。
那一年的甘夜,灵魂碎成了一片一片,整个人如同是行尸走肉一样。
刚和赵公明吵了一架,刚买的绿色搪杯被砸碎了,脚上也受了伤,那天默默的收拾了行李打算彻底离开那间房子,远离那个时空的一切。
可是,如果灵魂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话,是不是连一步都走不动?
已经过去了刚好十年的时间,甘夜就像是知道了迟早会有这么一遭一样,在国庆的时候从前被压抑的那股能量便直接出来了,一下子云雾般笼罩在整个生命里,那种心境以及当年的一切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笼罩整个人一样。
怀念,变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将乐,是一个无法开启的梦境,那个地方从前整合过自己破碎的灵魂。那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等着自己去见,可是,他还在原地吗?
有一次饭局上,赵公明给甘夜介绍,“这是江乐。”
“什么?将乐的?”眼睛看着那个男孩,想的确是那张执拗的脸,把最好的都给甘夜的那个男生。
“不是,他叫江乐。”赵公明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甘夜切入到眼前的这个人,他和他之间还是有很多不同,那个男生个子不高,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冬日里穿着黑色的外套,看起来比较老练,随着时间那张脸渐渐稀薄在记忆里,直到再也记不起来他的样子。
动车去将乐有了直达车,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十年前坐汽车需要四个小时,总感觉在山里面绕啊绕,好像绕不过去一样。
恰逢国庆,出行的人很多,上了车到那边是晚上的七点左右,天已经快黑了。
车站到城市还有一段路,很多司机在那边一直喊,甘夜要去汽车站那边,一个司机叫价三十,怎么不去抢劫呢?抢劫比开车快多了。
后来,遇见一个年龄比较大的,他只需要十块便可以去汽车站那里,孩子不算钱,就这样坐了他的车子开往市区那里。
到了住的地方已经天黑了,心境不知道怎么直接切换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甘夜觉得自己远离了在那个城市所创造的一切,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也许,命运把她困在那个地方希望她做一个傀儡,跳出来之后便不再是傀儡。
再次重回到十年前的那个路口的时候,心情和当年比较的话的确是不一样了,好像意识到人生必须妥协了一些东西,然后,才能得到另一些东西。
这十年,看似有了房、车等等,可是,那些毕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的要的那些东西一样都没有。
酒店的大堂养了一只乌龟和一些小鱼,餐厅就在一楼位置。刚好在省道附近的位置那边,甘夜直接上了三楼,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暗下去,想起来那次夜里自己睡在具乐的床上,一开始根本不敢睡觉,后来起身把门插上了之后到了十二点,才困得受不了才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总是疑惑,自己到底在哪里?可能是从那时候便患上健忘症,半夜惊醒的时候总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后来,去那个农村学校也是一样,再后来出去一直到处旅游,总觉得灵魂一直在换着空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那两天是甘夜人生面临考验最多的两天,只是太短暂的时间里迎来那么多的变故让精神也变得失常。
夜色渐渐暗淡下来,远处的群山星光点点的,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去处。
灯光关了之后,马路上的车子依然在疾驰,不知道要去往哪里,也不知要见什么人。
十年前好像是一个很长的空间,可是,甘夜总觉得自己是从那一天直接进入的未来,如果不是那天的妥协,那么未来根本连存在都不存在。
《老灵魂》里面有一句话说到,人会在某个阶段爆发式的成长,爆发式的明白很多道理。
的确是这样子,不用他人多言,自己在进阶的过程中一下去全部都会明白。
依然记得后来回来之后,还住在那间猪肝红地板的房子里,每天坐着公交车一个人去上班,面对那个胖乎乎的老板娘,下班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多了。
和具乐也发消息,不过,具乐最开始一直指责甘夜,
“他以后不会改的,他还会继续摔东西,因为,我爸爸就是这样,后来和我妈妈离婚了,你重复的只是我走过的路,你信不信都是这样的甘夜。”
听多了之后,甘夜发现具乐一直在用他的思维来影响她和赵公明关系的走向,这感觉就像自己没有朝着他的方向走,便被他观测了一样。
那天最后一次和具乐争吵过后,便打算删了他,可是,他又不能完全删除,得留着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后来,留着他在邮箱里面的联系方式,只要未来想找这个人怎么都可以找到,于是,最后还是删除了他。
那个观测者消失了,自己过的好不好都和他没关系了,又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里,闲暇的时候在那边种两颗风信子,冬日里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反反复复的过敏,即使化了浓妆去学校依然遮不住红肿。
灵魂往外扩张的时候,总会遇到阻碍,而那个阻碍却成为日后扩张去往更大世界的助推力,如果,不是具乐甘夜记不起来自己要去以色列,如果不是具乐甘夜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
把他当成自己世界的一个参照点,那是年轻的自己,等到十年后回头再看当年的自己到底要寻找的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在将乐起来七点五十分,收拾好东西,打算出发去玉华洞的心情非常好。
当年那个孩子似乎是复活了一样,充满了动力和精神,下楼吃早餐餐厅里油饼真的很难吃,还有豆浆没有什么味道,鸡蛋个头大的很,不像是土鸡蛋。
真没吃过这么难吃的早餐,还不如吃泡面。
出了门太阳出来了,打了一辆车去玉华洞那边,和司机聊天的时候说到十年前来过这个地方,司机说一切都变了,包括景区也好、市区也好都变了。
甘夜追问,“那如今这个汽车站不是当年的汽车站了?”
“不是,那是后来建起来的,早年的汽车站早已经拆除了。”
甘夜此刻才意识到难怪呢,难怪早晨起来看那个地方总觉得没有一点点的回忆,如同是看一个没有回忆的人一样。
自己当年来过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如同是被人直接切除了记忆一样。
“那从前的老汽车站在什么地方?”甘夜追问,
“在市区那边,就在河的那边。”司机详细的给甘夜说,可是,她还是想不起来。
到了玉华洞门口,新建了一个文博小镇,跟着大家一起进入里面找观光车的点,如今上山不用自己找车,景区有自己的车子接送。
上山的路上非常冷,旁边坐着一个胖男生穿的短袖一直喊冷,幸好甘夜穿的是长袖,他们一行人一直在讨论奶奶是谁的妈妈,阿公是谁的爸爸,那个男孩子竟然不知道奶奶是妈妈的母亲,这道让人觉得挺搞笑的。
车子一直往山上一直走,走了很远很远,还是没到,这倒让甘夜觉得很奇怪,当年并未走那么远的路,直到车子到了景区停下来之后才发现如今都是从后山进入,前门出,这样一来,便省去了上山的功夫。
每个人一把耳机讲解,跟着大部队一起进入进去里面,那个厕所也和从前是一样的。
山上怪石嶙峋,正前方突兀中底下是一个洞口,那边闪着光亮。
走到左侧那边,那是十年前看过的那个死洞,地下只是一个洞厅,里面没有水源没有空气,如今,洞口已经封住了,根本不让游客过去。
估计,里面以前的和尚也走了,供奉的菩萨也搬走了,什么都没有了,当年甘夜和具乐下去里面,那里烟雾弥漫如同是一个修罗地狱一样。
幸好当年去过了,如今进不去也没什么遗憾了,这就像是参与了一个地方的十年前和如今的当下,至于未来,已经不重要了。
从古洞天空往下看,那一段路比较陡峭一些,底下黄色柔和的光穿透周围,上面供奉着一尊观音雕像。
一边的鸡冠石和当年一样,屹立在出口的位置上。
当年看到出口,如同是看到光和希望一样,在山的肚子里前行,时而感觉自己在万丈深渊里,时而觉得置身于瑶池仙境里,反差感让人觉得乐极生悲之感。
如今倒着往回走,看着自己当年是怎样和具乐一起走过这洞穴里,他如何给自己讲他的事情,他守护甘夜如同是守护心爱的女孩,只是,甘夜的人生从来不让任何人为她打算。
走在洞内的最高处,那是溪源洞,有二十层楼房那么高。
看着山谷下的星星之光,甘夜想起来隔壁班的那个男生,他的生命永远的停留在凤县的星星谷里面,自己不过是幸存者进入到了未来。
甘夜给具乐讲那个男生,不过,具乐根本不感兴趣甘夜的过去,他只想折断她的未来放在他这里,希望她能够吸纳自己所有的痛苦,陪着自己一起走下去在漫长的人生里,对抗永恒的死亡。
他和赵公明一样,在某个程度上来说。
那天走进那个洞穴里面,甘夜总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是意识的,那么具乐也是自己吸引来的,赵公明也是自己吸引来的,包括那个洞穴也是意识创造的。
可是,明明这个世界是物质的,而且,身边的一切都是物质结构的,那么何来意识创造了物质?
要知道洞穴内的石钟乳、石笋哪一个不是经历了上亿年的打磨才形成了甘夜见到时候的模样,这不就是物质形态在现实世界里的变化?和意识究竟有什么关系?
19年在医院会议室门口,甘夜的今生死了,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今生的肉体,不是自己的父母的延申,不是丈夫的妻子,不是孩子的母亲,而是自己,是一个独立的自己,一个巨大的灵魂,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
当灵魂离开了肉体之后,便无法回到肉体的状态里面,也无法操纵现实世界的任何东西,此刻,那个灵魂才意识到“甘夜”不过是父母给她取得一个名字,而自己的外延比肉体的自己还要更为广大。
灵魂漂浮在高空中,看着赵公明和医生在那边争执自己的病情,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个世界的荒诞是多么可怕。
回头想想,可能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来了自己从物质世界里离开了,回到了意识、灵魂的领域里。那么既然如此,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切自己都是清楚的,包括,这一生的父母、出生地、自己要经历的那些考验等等,既然如此,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体验,为何要那么执着?
再也无法见面了,包括今生的父母、具乐、赵公明、孩子等等,他们还有他们的业未完,自己却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灵魂走出那个洞穴的时候,甘夜意识到自己和具乐把年少时期的自己盛放在那里面。
等着未来有一天回头再看当年,到那个时候,便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后来回头看自己的人生,便是从那一年渐渐开始在上一个个阶梯,只要上去了之后便能够找到新的出口,多年后回想起来,那是因为具乐带自己走过的那段路上,他让自己的人生走上了一个新的境况里。
明明是渴望爱,最后却拔刀相向,明明是希望对方好,却把刀子插入彼此的肋骨,可能爱和恨本质上是同样的东西。
当那个人死了,最最难过的依然是自己。
甘夜走到三华河那边突然间记起来了,就是在这里,就是这个地方。当年大巴车行驶到了这里,停进了停车场里面,具乐走进来接甘夜,下车的时候他拎过箱子就往前走,顺着河边一起走一起说着话。
就是这条河流,太熟悉了,那一年也是这样阳光撒进了河流里,满是金子的河流宽大的横亘在中央,甘夜想起来那句“潮平两岸阔”,“平”字证明河水波澜不惊,“阔”一个字便可以证明河之宽。
那张脸浮现在眼前,就像是走过的时空隧道一样,黑色的大衣和金边眼镜瞬间那个人浮现在眼前,看着过去自己的分身就在那边和他在说话,甘夜才意识到那句“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你知道了你,你便不是你”的真切含义了。
正因为她是甘夜,是出逃的娜拉,所以,她才会出现在将乐,遇见具乐这个人,如果她不是甘夜,那么也不会出现在三华河,更不会遇见具乐这个人。
具乐说甘夜比想象中的更高,甘夜夸他比想象中更斯文,那天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具乐”,甘夜表开始调侃,
“我六年级的老师的儿子也叫这个名字,那个男生一直和我求婚,希望我嫁给他。”
具乐笑着说,“那你岂不是要嫁给我了?注定和这个名字有过节了?”
甘夜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看见了玉华宾馆,甘夜过去夺走了箱子打算去那里住,被具乐阻拦了过去,
“都到我家门口了,还能让你住外头,这不是待客之道。”
甘夜以未来的分身看着过去的自己怎样走过这条河流,看着具乐夺走了自己的箱子,跟着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路断了,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去找。
那段路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之后,发现其实就在那个巷子里,于是,便走进去发现从那个楼梯拐了过去后那边的二楼边上有厕所,而且,楼梯的朱红色扶手甘夜一下子雷击一样想起来所有事情。
那天上楼梯甘夜说了句,“这怎么感觉像军统局的扶梯?”
具乐笑了笑,“这是以前公司的老楼,装修的比较古怪一点。”
厕所刚好是在门的外头,就相当于房间里根本没有厕所,这点甘夜记得非常清楚,因为,那个晚上想要去卫生间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卫生间,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才去的卫生间。
再次站在那栋楼的跟前,甘夜突然觉得整个灵魂都在战栗,是的,就是这里,要不要上去打声招呼?可是,到底去说什么呢?他见到自己会说什么?到了二楼门口之后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刚好门口放洗澡毛巾的柜子是打开的,感觉不像他,也许,他早已经搬走了也说不准,要知道十年了自己都从北区搬到了南区,更何况是他?
那间房子里,有一幅巨大的蓝色十字架背景,后来甘夜再去教堂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只是要分享的那个人并不在身边,如今真的要见昔日之人却觉得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是无语凝噎执手相看,还是各自沉默什么都不说?
最后,还是默默的转身离开了,回到了三华桥那里看着三华河,一个贵州的男子在那边钓鱼。
看着这河流,一直绵延去往远方,看着这条河流,甘夜想起来当年站在这河面上思考的是世界上那么多的灵魂来到这个世界都只是为了受苦然后归为虚无的话,那么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
从三华河到具乐的家,甘夜发现具乐寻求的也和自己一样都是在寻找救世主,可是,明明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救世主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说明他希望远方的人可以给他带去生的救赎,就像当年的奶奶渴望远方的人来救赎自己是一样的道理。
那间房子的格局,是盛放灵魂的地方,而屋外三华河上那才是整个大世界,他们每一个选择那个地方作为出生地的人都是勇敢的,并且他们知道那个地方对意识的塑造,就像甘夜出生在高原上便一直拥有高原的上帝视角去看那一切,而出生在河流边上的人拥有的确是另一种视角,他们的意识被河流塑造成平坦的样子,看世界也拥有了更开阔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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