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邺的人马在两场箭雨的袭击下,损失惨重。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决定谋反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退路了。
就算东大营那边失手了又如何?
他还有后手,只要李嬷嬷把殷太后弄出宫,他便能扭转局面,反败为胜。
眼下,大家都被刚才的箭雨震慑到了。
他必须想办法重新激励将士们的士气!
慕容邺在心底权衡一番,牙一咬,心一横,用力扯掉身上的盔甲,露出一身白色中衣。
而在他腹部位置,殷红的鲜血已经把雪白的布料浸透,“大家不要被薛无疾蛊惑!我身上的伤就是慕容彻弑兄最好的证据!他心胸狭隘,容不下我!你们都是忠于我的部下,一旦我死了,慕容彻又怎么可能留你们活口?”
薛无疾俊容冷肃,语气铿锵有力,“皇上爱民如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才是民心所向!反贼慕容邺,故意挑起战争,他居心叵测,难道你们真的要将自己手中的刀剑对准同胞吗?朝廷培养大家是为了我们一起保家卫国,不是让我们同胞相残!如今东大营五万大军已经将慕容邺包围了!你们被反贼蒙蔽,若是立刻缴械投降,可留你们一命!否则万箭齐发,权当是清理门户!”
宫门口的将士们抬头,看到宫墙上出现了一排排弓箭手,他们挽弓搭箭,将锋利的箭尖当中总有一支是瞄准他们的。
再看看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心底一颤,面上都露出犹豫之色。
“大家不要被薛无疾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他口口声声污蔑殿下是反贼,咱们这个时候就算投降也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倒不如跟他们拼了,今日战死在这里,也死得光荣……”
咻!
人群里,有慕容邺的死士妄图煽动众人继续造反。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无疾手中的箭飞袭而来,当场射穿他的胸膛。
他身体一僵,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彻底不动弹了。
旁边的人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模样,心里防线正在一点点瓦解。
原本摇旗呐喊的那些人都沉默了。
司刹见他们被薛无疾三言两语吓得连屁都不敢放,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今日这场仗怕是打不下去了!
他看着城门上一排排弓箭手,压低声音提醒慕容邺,“殿下,东大营一事是属下失职,没想到薛无疾如此狡猾,竟然假装中迷药!如今敌多我少,再对峙下去,也是我们吃亏。还是让属下护送您杀出重围吧!咱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慕容邺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李嬷嬷的消息,不禁颓然地扯起唇角,“看来本王的暗棋也没了。”
司刹说得没错,只有活着,以后才有翻盘的机会!
他大业未成,绝不能死在这里!
“殿下,咱们从那边向北撤退!”
慕容邺在心里挣扎再三,终于下定决心。
他深呼一口气,缓缓点头,“好,我们走!”
于是,司刹以小拇指为哨,放在嘴边用力吹响。
死士听到他的号令,当即四散开来,有的拼命往宫墙上爬,有的抬起袖弩射杀墙上的弓箭手,他们全力攻击,完全没有防守,拼着不要命的打法,也要将慕容邺送走。
司杀冲死士们打了个手势,然后带着慕容邺策马往北方逃去。
这些死士为了掩护慕容邺离开,一波接一波地往前冲。
前面一波刚倒下,后一波又会迅速补上来。
而护送慕容邺的死士且战且退,并不恋战。
只不过,当慕容邺冲出薛无疾的包围圈后,近百名死士折损了大半,只剩三十余人依然坚定地跟在他的战马后头。
司刹见薛无疾并没有追上来,庆幸地对慕容邺道,“殿下,我们冲出来了!”
虽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但只要殿下安然无恙,那些死去的死士也算是死得其所。
就在这时,慕容邺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同样骑在马上的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他心下一惊,等走近才看清楚对方的脸,“五弟?”
两堵宫墙之间的夹道上,慕容楠领着一队人马,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原本楚馨月告诉他慕容邺要造反,他还不相信。
此刻,他看着衣服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男人,眼底满是失望与愤怒,“为什么?二皇兄,你为何要造反?”
“五弟,我被软禁在太医院的时候,你不就看明白了吗?慕容彻根本容不下我,他恨不得亲自拿刀捅了我!就算我今日不反,他照样不会放过我!”
慕容邺为了逃命,一直在马上颠簸,腹部的伤已经多次迸裂。
刚才他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没感觉到疼痛,现在伤口锥心刺骨的痛让他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慕容楠缓缓抬起手中的剑,剑锋直指慕容邺的门面,冲着他扬声喊话,“二皇兄,今日我必须留下你!”
司刹作为慕容邺的心腹,很清楚慕容邺跟慕容楠这对兄弟俩关系有多好。
他瞥过眼神坚定的慕容楠,小声征询慕容邺,“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慕容邺看着距离自己十丈开外的慕容楠,对司刹道,“慕容楠身手不行,留两个死士拖住他就行,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京城,北上跟我阿姐会合!”
在慕容邺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慕容眠便连夜离开京城。
她是慕容邺最后的退路。
一旦慕容邺造反失败,他可以跟慕容眠一起退回北疆,受蒋远山十万大军的庇护。
北疆在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与北漠跟东瀛国接壤,如果他们能与北漠东瀛联手,未必不能与九洲大军一较高下。
况且,他离开前还会再给慕容彻制造一些麻烦。
“是!”司刹应了一声,想到慕容楠肯定不是死士的对手,又追回一句,“属下定会交代死士手下留情,绝不伤及康王性命。”
“不必,如有必要,可以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慕容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向从小就喜欢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慕容楠,眼神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男孩。
可惜慕容楠并不知道,当年他掉进冰窟是被慕容邺算计的,慕容邺救他也是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是为了拉拢他站在他这一边。
既然慕容楠选择站在慕容彻那一边,那他也不必对他手下留情。
司刹得了他的指示,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两名死士,“你们拖住康王,其他人随殿下一起杀出重围!”
这些死士在厮杀的过程中,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哪怕拼着自己受伤,也要给对手致命一击。
慕容楠带的人马在他们近乎同归于尽的厮杀中,很快落了下风。
有个死士趁慕容楠不备,狠狠一剑砍在马腿上。
马儿吃痛,猛地将慕容楠甩下马背。
慕容楠毫无防备,就这么被摔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滚才停住。
他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死士手里的长剑便当头挥来下来。
慕容楠摔在地上浑身跟散架了一样痛到不行,根本来不及闪躲。
就在这时,‘咻’的一声闷响,一支长箭从死士身后射中死士左心房的位置。
死士挥剑的动作一僵,就这么倒在地上没气了。
好快好准的箭法!
慕容楠心有余悸地抬头,当看到骏马上纤挑的身影时,眼神瞬间亮了,“阿月!”
来人正是楚馨月。
她看着地上灰头土脸的慕容楠,嫌弃地皱起眉头,“我就说,没我不行吧!”
慕容楠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一脸委屈,“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这条命算是活到头了!”
楚馨月策马走到他身边,对他伸出手,“上来吧。”
慕容楠把手伸给她,她轻轻一拉一拽就把慕容楠拉到了马背上,“在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现在看清楚慕容邺的真面目了吗?”
“从今日起,我就当没有这个皇兄了!”
慕容楠瞥过慕容邺的方向,伸手紧紧搂住楚馨月的腰,“阿月,我的命是你救的,以后我一定唯你马首是瞻……那边!司刹要带着慕容邺逃跑了!”
楚馨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司刹在死士的排斥下,护着慕容邺冲出重围。
眼看他们的马就要跑出夹道了,楚馨月不慌不忙地挽弓搭箭。
咻!
利箭破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长箭精准无误地射中慕容邺的后背。
剧痛之下,慕容邺身体一僵,抓着缰绳的手顿时松了。
“殿下!”
司刹低吼一声,从自己马背上纵身跃到慕容邺的马背上,同时伸手及时拽住坠马的慕容邺。
他将慕容邺拉回马背上,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扶着慕容邺,用力夹紧马肚,“驾——”
慕容邺腹部本来就受了伤,如今后背又中了一箭,他浑身沾满血污,阵阵撕搅般的痛让他的身体都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他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帧帧回放着。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煞白如纸的俊脸上笑容嘲弄讥诮。
“殿下,您怎么了?”
司刹听着他的惨笑声,只觉得心口滞闷得厉害。
慕容邺干裂的薄唇张张合合,声音沙哑地问了句,“司刹,你说这条路,我是不是走错了?”
他行事向来果决,一旦坚定了方向,就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可是,如今他身边最得力的手下一个个离他而去。
柳三娘,柳四娘,夜鸦,还有付出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
“殿下,帝王之路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您没有走错,是慕容彻逼人太甚!”
“是啊,如果不是他咄咄相逼,我怎么会选择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下动手?他想逼死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蒙适那帮南诏使臣快到岭南了吧?你通知跟着他们的那些死士,可以动手了,务必要让他们死在九洲境内,挑起南诏跟九洲的战火……咳咳……咳咳咳……”
慕容邺话音未落,就剧烈咳嗽起来。
司刹听着他的咳嗽声,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殿下!您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慕容邺急喘了好半晌,才止住咳嗽。
他面色苍白地阖上眸子,薄唇张张合合,过了许久才低哑着声音开口,“我没事,就是太累了,我想睡一会儿,睡醒了就好了……”
说罢,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缓缓倒进司刹怀里。
司刹看着倒下的男人,紧张得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殿下!殿下!”
他连续唤了好几声,慕容邺都没有半点反应。
司刹连忙让马儿慢下来,腾出一只手伸到慕容邺的鼻子底下,当手指感受到男人呼出的热气,他脑袋里绷紧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
还好还好!
殿下还活着!
刚才殿下吩咐他挑拨南诏跟九洲的关系,让南疆再次陷入战火,他绝对不会让殿下失望!
如今殿下伤势严重,九洲的局势越乱对他们越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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