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有些难受。
他们之间,终究隔着桑均的死。
可她不想在裴谨之的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硬是扯起唇角,深深一笑:
“走,我走还不行么,世子爷?下一次也甭让我再遇见你。否则……”
她故作咬牙切齿:“我就毒死你。”
“呵。程不虞倒是厉害,教出了个蛇蝎美人。”裴谨之没好气。
“你骂谁呢,裴谨之?”桑晚气闷。
“你真的甘心做他们的手中刀?”裴谨之拧眉,有些焦躁。
桑晚沉默不语。
她想起八年前跪在天生堂门口时几近昏厥,程不虞伸手救她于水火。
她是感激的,甚至隐隐发誓,将程氏夫妇当做再生父母。可没想到,这里面竟藏着如此深的心机。
她们收留了她,并不是出于同情,而是要将她训练成杀手,为他们所用。
“我不想。他们害我。花家要娶我做妾,也是他们暗中设的局。”
事后回想起来,那花员外色眯眯的眼睛盯着她,不是一天两天了。
裴谨之低低地叹了一声。
天玄门要的可不仅仅是这些。
这也是今夜裴谨之来的目的。
他不能看着桑晚沦陷更深。
两人面贴着面,裴谨之鼻息的热气在她的脸上晕散开来,有些暖。
丝丝暖意沁入心脾,她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裴谨之好似给她添了一层温暖的保护壳,她觉得窝在他身下也没那么难受。
“糟糕,那我哥怎么办?他彻夜未归,该不是落在天玄门的人手里了吧?”
桑晚又开始扭动:
“不行,我得去找他。”
“别动。”裴谨之快咬碎牙,“你再动,我定不饶你。”
“可我不舒服,这里硌得我很疼。”桑晚伸手往下,“你的骨头真硬。”
“放手。”裴谨之涨红了脸。
“怎么这么烫。”桑晚嘟囔了一句。
随后她像被蜜蜂蜇了,拼命缩回手。
她在药铺多年,人体穴位图见过。
桑晚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黑暗中两人都沉默了。
空气安静极了。
雨滴敲打窗台,汇成一条条小水流,水声潺潺,哗哗地奔流欢腾。
“桑大庆,他不是天玄门的人。”
桑晚没话找话。
“我知道。”裴谨之语气低沉,“他没事,会回来的。”
他只不过是给桑大庆一点小教训罢了。
他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留些银子傍身,莫要再让他卖了。”
“好。”桑晚抿了抿唇,心怦怦跳。
赌坊赢来的银子早就被桑大庆拿走了。
她身上哪里还有银子。
“我身上有五十两银票,你拿去。”
裴谨之努了努嘴,示意她掏出来:
“本就是你的。”
桑晚摇头,“那是我还给你的。”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打算去哪?”裴谨之率先开口。
桑晚垂下眼,很茫然:“我不知道。”
裴谨之想了想,把留她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怎么下的毒?我竟毫无察觉。”
“不告诉你。”
……
两个时辰如几百年一般漫长。
桑晚从一开始的被迫相拥,逐渐习惯了他的重量。裴谨之的声音低哑又带着磁性,听着让人安心。
许是累了,桑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裴谨之听着均匀的呼吸声,突觉荒唐。
她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说好的戒心呢?
他们彷如荒野中独行的旅人,偶然相遇,却如此坦诚。
这不是他,也不该是他;
他理应平等地不相信任何人。
可她偏偏做到了,成了那个例外。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
他借着月光,低头看着她皎洁的面庞,突然生出一股不舍。
江湖再见,再也不要见了,桑晚。
*
桑晚是被一股凉意浇醒的。
柳玉梅提着木盆,气势汹汹指着她骂:
“死丫头,让你去寻你哥,你竟在地上睡着了?你是疯了不成?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活该你受穷,如今有床榻你不睡,非要睡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桑晚从头到脚全都湿透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嫂嫂,你喊我便是,你泼水作甚?”
说话间,她的眼角四下瞟,裴谨之呢?
他躲起来了?
“我不泼你,你还叫不醒了。你瞅瞅如今什么时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赶紧去将你哥寻回来。”
“他有手有脚的,自然会回家的。你何必着急呢!”
“哎,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桑家剖心剖肝养出来的女儿啊,你的良心在哪,桑晚?你的良心莫不是让狗吃了?你哥两天没回来了,他若是被贼人抓了,该怎么办啊?”柳玉梅五官都扭曲了。
桑晚忍不住冷笑,拿着棉布擦拭自己脸上的水渍:
“嫂嫂,他是贼人还差不多。这沣水镇,谁不知道桑大庆啊。”
一个泼皮无赖,谁挨上他都得被刮掉一层皮,哪有什么贼人能抓他。
“你瞅瞅你说的是人话吗,你哥如今发了家,谁知道是不是哪个狐媚子缠住了。桑晚,嫂子可对你不薄,你可不许瞒我。”
“嫂嫂,你莫要胡思乱想,我换件衣裳便去,成吗?”
桑晚心里还吊着裴谨之,急着想将柳玉梅打发走。
“快点儿啊,再晚了太阳又下山了。”
“行行行。”柳玉梅前脚刚跨出去,桑晚立刻就拴上了门,一点不带含糊的。
“哎,你个死丫头!”
柳玉梅在门口又骂了片刻才走。
桑晚见她的声音消失,才敢吱声:
“裴谨之,你还在吗?”
“世子爷……”
“裴……”她的视线落在她的床头,枕头下压着一张纸。
桑晚走近一看,是那张五十两的银票。
他还真的把钱又给她了。
这么说,人走了?
桑晚床下、柜子里都找了个遍,果真没有他的影子。
天生堂,对,昨夜他派人抄了天生堂。
桑晚立刻换上了衣服,出去看看情况。
*
大街行人寂寥,今日特别冷清。
偶然遇到街市卖菜的刘哥,他迅速将她拉到一旁:“桑姑娘,你怎么还跑出来呢!赶紧回家去吧。”
“刘哥,怎么了这是?街上怎么突然这么冷清了?”
刘哥满脸惶恐不安,搓着手道:
“你不知道,昨夜天生堂被官兵包围了。说是谋害镇国公府世子。我的天呐!那呼啦啦的几百号兵,各个披甲带刀,吓死人了。”
“那程大夫、程娘子他们呢,还有陈皮、田七他们,人呢?”
“程大夫程娘子不晓得跑哪里去了。你们药铺的小厮杂工,全都被抓进牢里去了。天可怜见的,你可赶紧回去吧。莫要让人知道你在天生堂做过。”
程不虞和程娘子跑了?
果真是老狐狸啊。
“桑姑娘,赶紧回去吧。这街上都戒严了。听说官家都派了御前禁军来咱们沣水,阵仗可大了。”
这时候另一个胭脂铺的掌柜也关上了门,压低声道:“都低声些,官兵还在巡检呢,莫要让人抓了去。”
桑晚想起昨夜裴谨之的警告,心一横,立刻转头往家跑。
必须得走,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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