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知何故绕了半个城。
桑晚看着街头巷尾,竟恍如隔世。
她不过是进了裴府才两三日,却像离开了沣水镇好几年似的。
“为什么不左拐,药铺就在转角。”
桑晚识得路,很奇怪为何要绕圈。
“我乐意。”裴谨之半阖着眼。
桑晚瘪了瘪嘴,不吱声了。
小人,妥妥的小人。
这太平小镇,至于这么小心吗?
弄得像是谁都想害他似的。
好不容易绕完圈,马车停在了天生堂。
史洛川站在字画摊旁朝她招手,高兴得像个孩子。
桑晚心喜,巴不得立刻跑去他身旁。
但裴谨之又清咳了一声,她只得收住脚,老老实实先陪着他进了药铺。
“待会找你。”
桑晚抿唇低笑,边走边回首。
史洛川看着她,眉宇温润如玉。
阳光披在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金辉,直让人心神暖意,很想靠近。
裴谨之嗤了声。
桑晚赶紧收回头,撇了撇嘴。
程不虞已经准备好干净的诊室。
“世子爷,里面请。”
裴谨之微微颔首,看向桑晚:
“你在外头守着。”
桑晚求之不得:“是。”
放下帷帐,她默默退了出去。
史洛川已经在门口张望了。
“洛川哥哥!”
桑晚一路小跑,像欢喜的雀鸟奔向他。
“阿晚,你的手怎么了?”
史洛川的视线落在她肿胀乌青的手背上,心疼和紧张溢于言表。
“没事没事,磕伤了,涂了药了。”
桑晚缩回了手,放到了身后。
她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
“洛川哥哥,今日卖出几张字画了?”
史洛川羞涩地低了低头:
“今日尚未开张,自从你不在天生堂,来我字画摊的人都少了。”
“那是!我可是你的招财喜鹊。”
桑晚娇俏一笑。
初夏的风吹着她鬓边发丝,连阳光落在她脸上都变得温柔而明媚。
她比这夏日的花还要绚烂。
史洛川看得痴了,声音低柔:
“当然,阿晚可是最好的。”
桑晚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阿晚,我去看过伯母了。她听说你没事,放心了不少。”
“娘一定想我了。”桑晚很难过。
她逃婚是迫不得已,肯定给家里惹来不少麻烦。
“我家中如何了?”
“花家砸烂的地方,你哥唤人修了;你拿了银子替他还了债,这两日他老实了不少。只是这个钱,你要怎么还啊??”
桑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附耳讲了解毒之功换五十两的事:
“我对程大夫有信心。而且就算不成,我现在也有月钱,攒着慢慢还也是可以的。”
史洛川从口袋里摸出了个布袋,递到桑晚手上:
“这是我卖了几张字画挣的,都给你。里头有二十多两,一会儿裴世子出来,我便同他说,先放你归家。咱不欠他。剩下的银子,我卖字画替你还。”
“那不成,洛川哥哥你马上要进京赶考了,需要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桑晚将布袋子又推了回去:
“我已经欠了你很多恩情,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呢。”
两人手搭在布袋上推来推去,史洛川急了。
“阿晚,你不能再呆在裴府。”
他压低了声,眼底十分焦虑:
“裴谨之就是从京城来的罗刹公子!听说手里沾着好多条人命。”
桑晚叹了口气,感激地看着他:
“就因为如此,才不能惹恼他。我会想办法离开的。”
史洛川愣了愣,“你知道了?”
桑晚点了点头,莞尔一笑:
“洛川哥哥,你比我哥还关心我。”
“那自然,你可是……”史洛川摸了摸耳根,有些害臊:
“族中耆老说,等我高中便将祖屋装饰一番,为我娶亲做准备。那两三间瓦房是有些破落,但收拾收拾还是宽敞整洁的,还有个大天井,日后你要采药、晒药什么的,都方便。”
桑晚两颊绯红,像是饮醉了酒,声音也细得像蚊子似的:
“我……我为何要上你家晒药。”
史洛川以为她没听明白,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表露自己的心意:
“阿晚,我心悦于你,想娶你。”
他把心思藏得深,想着高中之后再回来开口求娶她;可阴差阳错桑晚进了裴府,他辗转难安。
桑晚的脸红到了耳根,垂头搓着手指:
“我连字都不会写,如何能配得上你?”
“配得上。阿晚心善,又不嫌弃我家贫,若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史洛川羞涩地从袖袍中掏出了一枚银簪,放在桑晚的手心:
“这是我的心意,阿晚,你收下吧。”
银簪是个简单的通心草样式,却刻得很精致,看得出来史洛川是花了心思的。
桑晚捏手心发烫,脸也发烫,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想说,她是地上的泥,如何配得上他风光霁月;可史洛川的心意像蜜一样地甜,让她麻木的心生起了一丝妄念。
原来,她也是有人爱,有人惦记的。
*
“桑晚……”程娘子在唤她。
两人立刻像弹簧一样弹开了距离。
慌乱间,桑晚将银簪塞进了袖子,“哎,程娘子,我来了。”
“来来,让娘子看看,哟,天可怜见的,都瘦了一圈呢!”
程娘子拉着她,甚是亲热地走进药铺的亭子间。
进了房,桑晚悄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程娘子一怔,旋即又灿笑如花:
“怎的进了裴府,倒同我生分了?”
“程娘子,你为什么要害我?”
桑晚深吸了口气,下唇咬得发白。
她有满肚子的疑问,今日来就是想找她对质。
当日她被哥嫂禁足家中被逼做妾,程娘子借着看她的机会,告诉她如何逃跑。
可这条路并不是逃生的路。
她差一点死在裴谨之的手里。
“瞧瞧你这话说的,丧良心啊,桑晚。”程娘子痛心疾首。
“我是不是救了你?我和你说跳入河,上画舫,便能活,你如今不是活下来了?”
桑晚眸色深冷:“程娘子,到这一步了,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怎知那裴谨之在画舫之上?”
“还有,当日我差一点便被他掐死了。你又是如何料定我能在他手里活下来?”
“再有,你又是如何得知裴谨之身有余毒,以我为引,为程大夫牵线?”
“程娘子,你不是救我,你是在用我的命去接近裴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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