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任栩问温芃想要什么，温芃的回答里，既没有向他要感情，也没有向他要物质。

        温芃只说了一句话，是哭着说的，用最卑微又乞求的语气——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抛弃掉。

        任栩没有回答。

        他招惹了温芃，在温芃把他当成了精神支柱的时候，又要毫不留情地和温芃划清关系，这样的做法对温芃来说，确实是太残忍了。

        可是换一个角度，任栩不“抛弃”温芃，又能以什么身份“收容”温芃呢？

        他现在不需要情人了，也不需要替身，留下温芃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聪说，他可以尝试着和温芃做朋友。

        这现实吗？

        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做朋友？

        他不喜欢温芃，而温芃喜欢他，他们之间的感情能像普通朋友那样纯粹吗？

        任栩感到了头疼，原来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深爱着，会产生这么浓重的无力感。

        既不能给予对方想要的感情，又不能伤害了对方的一片真心，只能在无限的矛盾中左右摇摆，陷入无止境的挣扎中。

        也因为这样，任栩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见过温芃了。

        温芃四天前就出院了，由于这段时间耽误了太多课程，不得不回学校补课。

        但温芃的成绩，小聪给他透露过——专业课几乎全挂了，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

        事实证明，温芃是真的不适合学法律。

        任栩知道自己之前的要求太过分了，他让小聪去和温芃的父母沟通过了，让温芃重新转回自己原本的专业，并办理留级一年，重新回自己之前的专业上大二，产生的所有学费开支他来承担。

        专业不合适就要及时止损，温芃不是学法律的料子，再这样下去只会越学越痛苦，倒不如尽快回归正轨。

        但任栩忽略了一件事，换回专业和留级这件事，他找温芃的父母商量过了，找学校的领导沟通过了，但就是忘了问温芃本人的意见。

        “栩哥，”小聪在电话里说：“关于学校和专业的事，温芃想见见你，亲自和你说说他的想法。”

        任栩没有拒绝，只是说：“告诉他，他以后有事都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不会不理他。”

        所有人都知道，温芃其实胆子很小，爱任栩又特别怕任栩，一直把任栩奉为高高在上的神只，对待任栩的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犯错，会不小心冒犯了最喜欢的人。

        但熟悉任栩的人都知道，任栩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就是脾气大了些，但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而之前对温芃提了太多过分要求，也只是想要对方更像自己记忆中的安安。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记忆里的安安早就不在了，现在的安安，自己也留不住。

        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自己想要的人留不住，自己不想要的感情就注定辜负，到头来，自己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在回忆里不断缅怀自己错过的那些真心，余生注定走向孤独。

        是的，任栩已经想过自己会孤独地过完一生了，这是他这辈子必须受到的惩罚。

        小聪是中午两点打的电话，任栩直到晚上八点半，才等到温芃。

        “对、对不起……”温芃进门后的第一件事是道歉，“错过了直达的公交车，换了另一趟就绕了些路，所以来晚了。”

        任栩问：“钱不够用吗？”

        “啊？”温芃愣了一下，立即说：“够、够的。”

        每月二十万，那是任栩支付给他的包养费，直到现在都没有停过，但自己早就不是替身了，也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并且在他生病的时候，医药费全是任栩出的，他不能再问任栩要钱了。

        “以后出门别挤公交了，打车吧。”任栩想了想，对方一向节俭，就算钱够，也未必舍得多花那份打车钱，于是改口说：“你腿还没好利索，我让小聪给你安排个司机，平时可以随时接送你。”

        “司机？！”温芃怔愣片刻，想也不想地说：“——不用了。”

        任栩也经历过校园生活，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在顾虑什么：“你怕你那些同学会说闲话？”

        温芃咬了咬唇，垂下脑袋，小声说：“他们早就知道了……”

        班上的同学，还有学校的不少人，都知道他傍上了大款，只不过对大款的身份猜测不一而已。

        总之，他被包了这事，在校园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要换个学校吗？”任栩直接说：“公立学校手续会很麻烦，民办学院就会相对容易些，你不用管，我来处理你的学籍转出问题。”

        甚至，只要温芃开口，就算是出国留学，自己都能帮他办理。但显然，温芃是不会想要离家太远的，温芃还有个妹妹，他特别疼爱他妹妹。

        “不用、不用麻烦，不用转学校。”温芃摇摇头，继续小声说：“也不用转专业和留级。”

        任栩皱起眉：“你还要继续学法学？”

        温芃终于抬起头，匆匆看了一眼他的眸子，又小心翼翼地移开：“我不学法学了。”

        “嗯？”任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他听见温芃说：“我不想读了。”

        他不想再读大学了。

        他高中的时候成绩不好，勉勉强强上了本科线，却是个民办二本，学校的学费并不低，大一第一年的学费他都是申请的助学贷款。

        虽然现在上学学费不是问题，但他却不想再读下去了。

        法学他读不了，原本的专业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就算是顺利毕业，专业没有竞争力，学历没有竞争力，还是很难找到一个好工作……

        所以，为什么要白白浪费那么多钱，浪费那么多时间呢？

        “你认真的？”任栩说：“你才二十一岁，你不上学了，你打算做什么？”

        温芃攥紧了手指：“我还没想好具体要做什么，但就算是去餐厅做服务生，我也不想再在学校上学了。”

        任栩眯起了眼睛，警惕地问：“是不是你同学欺负你了？”

        有学生的地方，永远都有校园暴力，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温芃要真是在学校遭遇了排挤才想要退学，他完全可以帮对方把这个问题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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