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沛安刚回到家没多久，秘书的电话就打来了。

        秘书拿到了周楠的全部资料，说周楠是在任栩身边待的最久的一个情人，并且现在还在任。

        其实沈沛安不关心这个，他从不限制任栩的自由，也从不关心任栩在外面养了多少个小情儿，他只觉得任栩舒坦就好。

        因为他一旦关心了，他就会难受、眼红，会弄得自己不舒坦。

        但这么多年，敢直接来找他，甚至试图威胁他的，周楠是独一个。

        沈沛安不明白，周楠看着也一般，任栩到底看上他哪了？

        亦或是说，任栩到底给了周楠多大的宠爱，让周楠有底气来和自己叫板。

        秘书问：“要把这件事告诉任栩先生吗？”

        沈沛安没什么情感地说：“他要是在意的话，他自己会知道的。”

        至于这个“在意”到底指的是周楠还是别的，沈沛安自己也不太清楚，反正他无比清晰一件事——任栩不会在意自己就够了。

        挂了秘书的电话，沈沛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经常这样发呆，一坐能坐几个小时，通常还伴随着很严重的健忘症，有时候会忘了睡觉，有时候会忘了吃饭，有时会忘了喝药……

        如果不是家里的阿姨提醒，他能坐在同一个地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一样，一整天都不动。

        十点了，阿姨一如既往地过来提醒他洗漱睡觉。

        结果他魂不守舍的，在卫生间摔倒了，还吐了好多好多血，把阿姨吓坏了，差点给他打了120。

        沈沛安努力挤出笑容安慰阿姨，让她不要紧张，还说，如果她有一天早上起来，发现他死在床上了，也不要太害怕，帮他给火葬场和陆柏分别打一个电话，并且自己也会给她留很多补偿金的。

        阿姨是个农村来的，性格古朴善良，说他是个傻孩子，整天把死挂在嘴边，他还年轻，余生还那么长，肯定不会这么早离开世间的。

        阿姨还说，他只是病了，世界被乌云笼罩了，但病会好的，乌云也会散去的，他一定会重新感到开心的。

        阿姨最后说，她从家乡带了腊肉，明天给他炒腊肉吃，让他喝了药乖乖睡觉，睡着后，肯定会做一个好梦的。

        他信了阿姨的话，结果他做了噩梦。

        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总之他在梦里流了好多好多眼泪，醒来后枕头都湿了。

        阿姨第二天早上知道了，慈爱的摸他的头，说那以后都不做梦了，好梦噩梦都不做了，不做梦就不哭了。

        不做梦就能不哭了，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不睡觉、不做梦，眼泪也还是会掉下来呀。

        中午的时候，阿姨给他炒了家乡的腊肉，炖了家乡的火鸡，烟熏的腊肉味道很好，他近三个月来，第一次吃完了一碗米饭。

        他以为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就能骗自己开心一点了，但是来访的心理医生却告诉他，他的抑郁症又加重了。

        心理医生还让他去医院做进一步治疗。

        他不去。

        他本来就不开心，去了医院勾起他那些绝望的回忆，他会更不开心。

        然后阿姨说，不去就不去，她可以带他去外面散散心。

        然后他就跟着阿姨去了她以前帮工的福利院。

        福利院里都是孤儿，有97个，阿姨经常来，记得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这家福利院还有些特殊，超过一半的孩子都有先天疾病，沈沛安跟院长签了九百七十万的捐赠协议，并另外拿出两千万成立基金会，用来给孩子们治病。

        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小天使——也是阿姨最喜欢的一个孩子，全院的开心果，叫阳阳。

        阳阳只有六岁，从出生就被亲生父母抛弃，患有严重的先天心脏病，就算北京最权威的心内科专家，都断定阳阳难以活过新年。

        但他每天依旧很开心，像他的名字，会给别人带来温暖。

        沈沛安开始格外关心这个孩子，他们成了好朋友，阳阳不叫他哥哥，也不叫他叔叔，每天都会亲昵地叫他“安安”。

        连续一个月，他每天都会和阿姨去福利院，陪孩子们做手工，教孩子们画画，给孩子们讲故事……

        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似乎好起来了，任栩也没来找过他，他也忘记了任栩的存在，忘记了自己九年的暗恋，忘记了自己曾经是有多么犯贱……

        正当他沉浸在孩子们带给他的治愈时，阳阳的身体越来越差，再也不能牵着“安安”的手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被迫住进了福利院的IcU。

        医生说，阳阳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是冬至，沈沛安的生日也在冬至。

        阳阳答应安安，会努力活到冬至那天，和福利院的小伙伴一起包饺子，陪安安过生日。

        冬至前两天，福利院的孩子们在给沈沛安制作手工的生日礼物，沈沛安和院里的后勤人员筹备着，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包饺子，让这个冬至过得更有意思。

        冬至前一天，沈沛安和阿姨去到福利院的时候，整个福利院都处于一种极度安静的氛围。

        沈沛安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拔腿就往福利院内部的IcU跑去。

        可是他只能看见一个盖着白布的小小尸体了。

        阳阳死了。

        那个会脆生生地叫他“安安”的小天使死了，那一刻，沈沛安感觉“安安”也死了。

        他吐了血，自从来了福利院，他已经很久没有吐过血了，殷红的血液染红了盖在阳阳身上的白布。

        他感到愧疚，他把小天使的纯白的外衣弄脏了，可他还没来得及把那块白布换掉，整个人就晕厥过去。

        他隐约记得他被一群医生护士簇拥进了抢救室，可是他已经没有丝毫的求生欲了。

        阳阳死了，安安死了，自己也会死的。

        冬至那天落了雪，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

        沈沛安被抢救过来，他感到了冷，死透般的心灰意冷。

        冬至是他的生日，但他感不到任何过生日的喜悦，因为安安死了，冬至是生日，也是安安的祭日。

        但这样生日和祭日并存的一天，医生还告诉了他一件事——他患上了血癌。

        他还有不超过三个月的时间，他真的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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