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韫安来到涂芳凝院子外头，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去。

        涂芳凝孕中爱清净，院中伺候的下人本就不多，此时安安静静的，隐约从屋里传出几声笑语，一个甜美，一个婉转，真叫人心旌神摇。

        到底要不要进去？若是进去了又要如何同她搭话？她要是还是如那日在女校门口一般冷淡怎么办？

        沈韫安进退两难。

        清明在一旁，看着主子这日实在反常，难免暗暗咋舌。沈韫安可谓花名在外，素来是花丛飘摇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哪怕是对着个国色天香的姚湛露，都带着一副绝对上位者的霸气和骄傲，何曾这样患得患失过？

        清明心中暗暗笑道，可见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他默默点头，更加坚定了要讨好这位顾小姐的信念。

        忽听得屋里珠帘轻响，却是涂芳凝挺着大肚子将顾泽芝送了出来，“既然顾妹妹还要去宝珠那儿，那我也就不留了，回头有空再来，我早早便叫丫头备了好水等着你！”

        “亏了还是大少奶奶呢，什么好东西没有，偏要算计我那些茶叶，算盘打得也太精了！”顾泽芝掩嘴一笑，又劝着涂芳凝留步，“不必送了，叫个丫头引路就罢了，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她二人自在道别，却没看到沈韫安，正站在院子外头，痴痴地望着顾泽芝。

        她每每见了他，不是厌恶就是愤怒，从不曾这样娇俏地笑过。那一笑却如塘中芙蕖开，又是清灵，又是悠远，还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幽香。

        他见顾泽芝要出来，下意识地想往一边躲避，却觉得脚像被黏在了地上一样，怎么动都动不了。

        “哎呀，是二少爷啊，您怎么在这儿，倒唬了奴婢一跳！”涂芳凝派了最贴身的大丫鬟秋桂将顾泽芝主仆送了出来，三人都没留神，这会儿突然瞧见了沈韫安，齐齐都是一惊。

        绿云合身挡在顾泽芝面前，面色不善地看着沈韫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沈韫安想要接近顾泽芝的时候，都会从心底里涌起一种巨大的不安和排斥感。

        “绿云，”顾泽芝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这样紧张，“没关系，不要对沈二爷无礼。”

        她眼前又出现了前一世绿云惨死的景象，对着沈韫安，恨不得啖其肉皮。她虽然言语文雅，声音却冷冰冰的，“不知沈二爷有何指教？”

        沈韫安微微低头看着她，只见她今日穿着一件杏子黄的软缎旗袍，银镶滚小立领，从领口到腋下，钉着一串细细的西洋贝壳钮子，脚下踩着牙色软缎子鞋。一身装扮简单清雅，益发显得肤白发黑。

        她的头发编了起来，从沈韫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沈韫安只觉得心头一跳一跳的，打算说些什么，却张不开嘴，憋得面红耳赤的。

        清明机灵，已经将秋桂拉到一边去了。他待要来拉绿云的时候，却被绿云丢了好大一个白眼，依旧是半步不退地站在顾泽芝身前。

        “绿云，跟着这位姐姐去，先将东西交给沈小姐，就说我这就来。”顾泽芝对绿云点了点头，眼看着她跟着秋桂去了，才回过头来看着沈韫安，“沈二爷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韫安没想到她还愿意听自己说话，虽然语气实在算不上怎么好，也高兴得无可无不可。他露了欢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上回是我鲁莽，你别生气。”

        顾泽芝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出鄙夷来，反而红了眼眶，依旧倔强地道，“我怎么敢让沈二爷道歉呢，沈二爷又怎么会错呢？”

        沈韫安见她要哭，恨不得将她揽进怀里好好抚慰，却又不敢，急得抓耳挠腮，“真的是我错了，我不该猜忌你。”他那日回来后自然派人去打探苏琅川的消息，却得知没过几日，苏琅川便和女校教师唐妮娜交往了起来，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顾泽芝。

        顾泽芝听了他这话，心里愤恨至极，恨不得啐他一脸，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谁知沈韫安又会错了意，只以为她羞了，倒觉得她这样一低头的娇柔，恰似水莲花一样不胜之态楚楚，愈发怜爱起来。

        “好啦，我答应你，以后再不小心眼儿。”沈韫安做出个大度的模样来，对着顾泽芝一摊手，“你们上了新学堂的，男女之间交往也是常有的。”

        顾泽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来重生一世，沈韫安的自大自恋，依旧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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