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泽芝很佩服沈老夫人这样的人，沈家门槛高，人口也多，不比顾家那样清净。她在这样的深宅大户里过了一辈子，居然还是如此天真烂漫、认为凡事只要嗓门高、手段狠就能成，实在是很单蠢呐！

        也有可能是她命好，旁人都不跟她一般见识，唯一的敌人儿媳妇沈夫人，又色厉内荏。

        沈夫人此人心胸偏狭，最是个能做表面功夫的。她平生最爱使的手段就是以情势迫人，偏偏在外头还要装得高贵端庄。

        而沈老夫人却是疾风烈火一样的性子，除了被年轻时候的沈明远要挟过一回，倒是无往不利。

        她们婆媳二人遇见，就像秀才遇上兵，沈夫人还在字斟句酌，沈老夫人已经出招了。

        重生以后的顾泽芝，对于前一世那个见到两层婆婆就唯唯诺诺、百依百顺，由着她们甩脸子、给丫头、骗嫁妆的自己十分不齿。其实对手也没有想象中的强大啊，怎么自己就会一败涂地了？

        如今沈老夫人又这样吵嚷，虽然还没到入席的时候，外头却已经来了不少人，这简直是明摆着让沈韫严和涂芳凝下不来台了。

        因为薛缜的缘故，顾泽芝颇有些怜惜薛灼，并不想涂芳凝也厌了这命运多舛的女孩儿，便悄悄抬头望了她一眼。

        好在涂芳凝只是皱了皱眉，似乎自言自语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屋里也没一个灵醒的人。”送过了礼，涂芳凝母女还要收拾打扮，顾泽芝心里惦记着薛灼，便带着绿云出来寻沈韫安。

        “你倒是惦着老太太。”沈韫安对于领顾泽芝去向沈老夫人请安这件事十分不热衷，可她既然张嘴了，他也不好拒绝。

        “其实不瞒你说，我是瞧着你家表小姐玉雪可爱。”顾泽芝半真半假地道，沈韫安毕竟不是个傻子，要说她一个年轻姑娘这么爱上老人家这边儿来，也不大现实。与其让他日后起疑又生出什么别的事端来，还不如她自己把话说明白了，反正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是说谎之要诀。

        谁知这句话一出口，倒叫沈韫安大大地误会了。

        只见他眼睛一亮，笑容便暧昧了三分，反正前后除了绿云也没有旁人，他便凑近顾泽芝的耳边，低笑着问道，“你很喜欢孩子么？”

        前尘往事，又一次轰隆隆地碾压而来。顾泽芝耳朵里嗡嗡作响，脸色顿时冷得跟屋檐积雪一般。她很喜欢孩子么？沈韫安，亏得你有脸问！

        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后来，他跟着她的爱情、她的父亲、她作为顾氏嫡女的全部荣耀，一起走了。他饱含着她的期冀而来，却从未喊过哪怕一声“娘”。

        而那个始作俑者，穿越了时光，笑语晏晏地问她，“你很喜欢孩子么？”

        顾泽芝深深吸了一口气，方能克制住自己不给沈韫安那张俊脸上狠狠来一下的心情。她需要不断地告诉自己，前世和今生是不一样的，才能维持与沈韫安的和平相处。

        “你放尊重些吧！”她红了脸，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自己加快了步伐，将沈韫安甩在身后，转过回廊去了。

        沈老夫人好好发了一通脾气，现下脸色倒是十分红润。可怜的是薛灼，被自己外祖母的狮吼功吓得哇哇大哭，直到沈韫安和顾泽芝进了屋还没有停。

        沈老夫人才不会反省自己，又是捶床大怒，大骂奶娘丫鬟没有本事，连个小女孩儿也哄不好。她越嚷，薛灼就哭得越厉害，小脸儿都憋红了，真真是涕泪横流，瞧着十分造孽。

        沈韫安刚踏进屋就觉得头皮发麻，要不是顾泽芝在后头，真想掉头就跑了。他回头对顾泽芝抛了个“都是因为你我可是豁出去”了的眼神，硬着头皮上来给祖母行礼。

        沈老夫人眯着昏花的老眼，仔细辨认了一番，见来人是顾泽芝，也不好继续不顾体面地大吼大叫。

        她嘴一闭上，屋子里顿时安静多了，只有薛灼还不依不饶地哭着。

        顾泽芝敷衍地笑着，跟沈老夫人行了福礼，眼神儿却一直往薛灼身上瞟。

        “这孩子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饿了？”顾泽芝慢慢挪到奶娘跟前，装着没什么心机眼色地将薛灼抱了过来。才一接过，她脸色就变了变。

        薛灼身上穿着桃色绣百蝠的锦缎小袄，头上的虎头小帽和脚上的虎头鞋登对，只看外表，倒是十分光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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