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与顾泽芝相看两厌,沈韫安索性也不在家里住了。这一日清早,姚湛露还在睡梦里,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和搬动物品的声音。
“赵粉!赵粉!”她起床气是最大的,也不披寝衣,穿着一件单薄的大红色丝绸睡裙就跳下了床,趿拉着软底儿绣花拖鞋走了出来,“一大早的,是要作死么?”
“怎么?吵着你了?”沈韫安坐在梳化上抽烟,听见她的声音,连头也没回,听起来已经不大高兴了。
以色事人的女子,面对自己的金主,总是没什么底气的。姚湛露现在已经深悔自己捅了马蜂窝,连忙一溜烟儿地从楼梯上跑下来,腻到了沈韫安身边,“哪儿的话?还以为是下人不懂事儿呢。”她往四周望了望,心里有些喜滋滋的,却不敢贸然肯定,只好装疑惑地问道,“这是?”
沈韫安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老说爷不陪你?我这就来陪你了。”
姚湛露有点不敢相信,长久以来期盼能够堂堂正正地跟沈韫安像夫妻一样起居生活的梦想突然实现了,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不是真的吧?”她虽然是个轻浮贪婪的女人,可对沈韫安的一颗心却是真的,当下便热泪盈眶,倒看得沈韫安心里感动了起来。想起对自己冷冰冰、说出的每句话都如同刀子一样刻薄狠戾的顾泽芝,沈韫安好像报复一样地伸出手去,将姚湛露搂到了怀里,“傻子,你哭什么,以后有我在,没人会给你委屈受的……”
姚湛露正式跟沈韫安住在一起,开始频频跟着他出去应酬,往来都以沈二少奶奶自居,她哥哥姚方南也拽着她裙带升了天。他向来没什么廉耻,早在姚湛露回到小公馆之后,就腆着脸来声泪俱下地请求妹妹的原谅,口口声声都是自己糊涂油蒙了心,以后要做妹子的一条狗,还请她别跟自己断了来往。
“唉,可见是世事无常,连哥哥这样会察言观色的人,都想不到,我还能有这一天吧?”姚湛露是个有风驶尽帆的人,见姚方南这样,又怎么会顾及他二人之间那点淡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兄妹之情?她撇着嘴尖刻地一笑,“我当时跑出来的时候,可是一双鞋都没穿!”
姚方南冷汗如雨,一张肥脸可笑地皱了起来,“妹妹,你就饶了哥哥吧,哥哥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供妹妹你驱使行不行?你要我往东,我是决计不会往西的!成不成?”
姚湛露看着他一副怂相,心里痛快不已。可她出身本就不高,如今说起来真的有血缘关系的也只有姚方南一个,他还有用,自己毕竟不能将他得罪的太狠了。
“这倒是也不用,”她迆迆然往后一靠,“只是哥哥以后可不许忘了咱们是亲兄妹,对哥哥自己,也好多着呢!”
“一定一定!”姚方南见她松了口,顿时喜不自胜,从此之后,千方百计地巴结起姚湛露来了。毕竟如今的姚湛露,已经不是锦平女校里那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了。她如今是过了明路的沈韫安的外室,看情况,日后登堂入室也不是不可能,姚方南自然不能再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待她了。
姚湛露如今要的,全是真金白银。按理说,姚方南不过一个保安队长,家里是没这么多家私的。可锦平的人都是有眼色的,他兄妹二人彼此依托,倒成了敛财的双响炮。姚方南眼界渐渐高了,胆子也越来越大,反正给他面子的人多,跟着他的狗腿子也日渐多了起来,趁着沈明远无暇顾及的这段日子,竟然隐隐有些锦平一霸的意思了。
他得意的时间久了,逐渐便有些忘形起来。这一日,他又领着狗腿子在大街上以巡逻为名,行收人孝敬为实,不知不觉间,就走进了长宁街上的“锦绣绸缎庄”。
那日也是鬼使神差,倒叫他遇上了兰葳葳。
距离三人毕业也有一年多了,比起顾泽芝的诸事缠身和白萼的颠沛起伏,兰葳葳的命真真算得上好。她年纪本就比顾、白二人小,又生就了个天真烂漫的性子,她父亲兰易风虽然忙碌,看似对她少关心,心里头却是爱护她的。她毕了业之后,就是成天玩耍,诸事不理的。反正兰易风早就替她择好了人家,只能着开春了,就成亲。
兰家的生意做得大,兰葳葳却很少到铺子里来,一是铺子太多,她也照顾不过来,二是兰易风觉得她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大致晓得些生意上的事情就行了,也不依靠她将家业发扬光大。她今日来,名义上是为了自己的嫁衣选料子,事实上也是为了出来散心,可就是这么不巧,竟然撞到了姚方南眼里。
姚方南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柜台的角落翻料子的小样。她爱穿洋装,却不喜欢姚湛露那种太过妩媚的式样,不过简简单单穿着一件小羊绒大衣,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里头黑白格子的呢子连衣裙。她的头发留长了,烫成最时兴的卷发,只戴着一只闪闪发亮的金刚钻发箍,益发显得一张脸孔青春俏丽、不染脂粉。
姚方南平日里流连花街不说,家里两个女人,姚湛露是出了名的冶艳风骚,又娶了个花街出来的姑娘滟湖做妾,满眼都是妖娆风情的莺莺燕燕,几时见过兰葳葳这样干净大方的姑娘?他痴痴地看着她,嘴巴微微张着,几乎要滴下口水来了。
色狼都绕着她打转了,兰葳葳还是一无所知,她白皙的手指穿过五光十色的锦缎,一脸的娇嗔,不满地对身边的丫鬟道,“谁现在还穿这些料子,我早说了要西式婚纱,偏偏我爹这个老古董,非说什么一身白纱丧气,都什么年代了!”
丫鬟连忙摆摆手,“小姐不好说老爷是老古董的!”
“嘁!”她丢下料子小样,闷闷地站了起来,“算了,陈掌柜,你瞧得过眼的,送到家里去吧,你的眼光我放心!”
“成成,小姐放心,您大喜,我们一定都仔仔细细的,包管您满意!”陈掌柜年过六旬,胡子都白了,在兰家做了一辈子,待兰葳葳倒是真心的喜爱。他笑眯眯地跟兰葳葳说过话,一扭头,就看见姚方南一脸色胚相,馋痨一样地盯着他家小姐。
“哦,姚队长来了。”虽然叫的恭敬,陈掌柜对姚方南这样满街仗着是沈韫安大舅子、满城打秋风的家伙可没什么好感,见他对自家小姐不敬,那厌恶又多了三分。
他往兰葳葳面前一挡,“我记得这个月,我家的伙计送了八十块钱到姚队长府上,不算什么,姚队长何必还亲自登门道谢呢,要是叫我家老爷知道了,可是会说我们的不是的。”
姚方南色迷心窍,这会儿已经听不出来陈掌柜话中的讥讽和警告了。他嘬了嘬牙花子,笑着走了上来,“兰小姐,这是挑什么呢?”
兰葳葳都已经要走了,冷不丁被他挡住,眉头便皱了起来。姚方南此人,她之前虽然没见过面,却早就闻过大名了。算起来,她在学校的时候,就特别看不上姚湛露,还跟她正正式式地吵过一架,这会儿见了她哥哥,自然也没个好气。
“关你什么事儿?”她好笑地看了姚方南一眼,只见他长得粗蠢不说,行动举止也毫无礼仪可言,跟他那个千娇百媚、矫揉造作的妹子,倒不像一家人。但是,都不妨碍她烦他。
“我在我自己家的铺子里头挑东西,难道还要报备你姚队长不成?”兰葳葳素来口齿伶俐,姚湛露那样会说话的人,也曾经被她骂得灰头土脸。她脾气一上来,哪儿会去想后果,似笑非笑地对姚方南道,“可见姚队长从我家拿东西拿的太勤快了,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姚方南脸皮倒也厚,听了这话还不勃然变色,反而笑得更加淫邪,“自然是不需要的,兰小姐这样的人才,穿什么料子,都是十分好看的。”
这话说得可就不尊重了,兰葳葳就算再泼辣,到底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尤其是她马上要做新嫁娘了,哪里能够容忍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脸色一红,眼睛便立了起来,“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轻薄人么?”
姚方南像是瞧不出她生气了一样,反而装腔作势地四周望了望,“哪儿有登徒子?兰小姐不必害怕,我来保护你!”
兰葳葳被他气得倒仰,陈掌柜也看不下去,又走过来站在姚方南和兰葳葳中间,将他过于放肆的视线挡住了,“姚队长,我们家马上要有喜事,姚队长要是赏脸,到时候可千万要来喝一杯喜酒啊!”他虽然厌恶面前这个混不吝,却到底比兰葳葳知道些事情,姚方南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即便是兰易风,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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