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直对许盈袖没什么好感，可当亲耳听到金盏的话的时候，顾泽芝还是既惊且怒。她紧紧攥住拳头，眼睛不知道看着哪儿，仔细听着金盏说话。

        “我们姑太太年前觉得腰酸，韩大夫说他来扎针，姑太太不要，恰好这时候，那位许小姐常来，姑太太跟她闲话的时候，便将这事儿说了。”金盏气得咬着牙，“她说她有家传的方子，专治这些病，姑太太也不疑有他，便请她拿来试试。”

        “谁知道，她拿来的，就是那见不得人的东西！”顾泽芝的心头如同擂鼓一般狂跳了起来，沈韫安服用“芙蓉膏”的丑态还历历在目，她没想到，她尊敬的姑姑，竟然也是这东西上了瘾！

        她现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好好地质问许盈袖一番，可是一旦想到她腹中的孩子，她又泄了气，“她如今怀着爹的骨血，真真儿就像是丹书铁劵一样！”顾泽芝气哼哼地道。

        金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那咱们姑太太，就白受罪了么……”

        “不会的，没有人的罪会是白受的……”她二人在外头说话，顾凌波的房门这时开了，韩谨言走了出来，他身上十分狼狈，神色却有些轻松，“睡着了，她就能松快一些了。”

        顾泽芝听了这话，眼眶便是一热，她对着韩谨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韩大夫，辛苦您了。”

        韩谨言连忙摆了摆手，脸上有些可疑地红了起来，他看了金盏一眼，低声对顾泽芝道，“顾小姐，咱们……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泽芝自然答应，二人来到顾凌波平日里会客的小厅坐下，就见韩谨言摸头摸脸的不自在。

        “韩大夫，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顾泽芝亲手替他倒了一杯茶，“只要是对姑姑治病有益的，我打包票，你有什么要求都能满足。”

        韩谨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吃吃艾艾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对她治病是否有益……”

        顾泽芝有些奇怪地瞪大了眼睛，“嗯？”

        “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韩谨言鼓了鼓勇气，“顾小姐，我想娶凌波为妻。”

        顾泽芝差点将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失态，低下头去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才抬起头来，“韩大夫，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我这么大的年纪，做什么跟你个小姑娘开玩笑。”韩谨言先是苦笑了一下，随即便郑重了脸色，“我中意凌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现如今腆着老脸先跟顾小姐说了，是想请你到时候在令尊跟前美言几句的。”

        这倒是举手之劳，顾泽芝也没有推拒的必要。顾凌波的婚事，她是小辈自然不能决定，还是得要顾谢桥点头才行，只是……

        她认真地看着韩谨言，“韩大夫，姑姑如今这样，将来会怎么样，想必您比我更加清楚，您真的，不会后悔吧？”

        韩谨言洒落一笑，“我虽然无能，说出的话，却是不会反悔的。我中意凌波，无论她是老是病、是生是死，我都会陪在她身边，绝不变心。”

        顾泽芝的眼泪差点滚了出来，她望一望韩谨言，心里只道原来这世上真是有好男人，只可惜，并不是娶了她的那一个……

        顾泽芝这边知道了许盈袖引诱顾凌波用“芙蓉膏”的事，那边苏丹若到底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带了唯一的人证——苏鹤鸣殒命那间小酒馆的老板叶老三夫妇，亲自上清池来找许盈袖对质。

        谁知道，不过走到半路，她一行人，就被山田蓟领着人堵了个正着。

        她因为想要瞒着薛缜和苏琅川，只带了几个人，在看见山田蓟的那一刻，她心里就知道，完了。她没见过山田蓟，可是徐国军人的制服她认识，而面前的这个人，长相并不丑陋，甚至可以算得上有几分清俊，却带给人一种阴沉和恐怖的感觉，不是山田蓟，也不会是别人了。

        “苏小姐，这么早，这是要到哪儿去啊？”苏家的几个家丁，在山田蓟的人跟前，可以说是不堪一击。徐国人如同鹞子扑兔一样，几个消打，就将他们全部斩落马下，只剩下苏丹若和叶老三夫妇三人，孤零零地骑在马背上。

        “来找你报仇雪恨。”这时候也不必再作假了，苏丹若虽然心里绝望，面上却依旧冷傲，不过就是一死，她不怕。她只怕死在这里，让弟弟和薛缜连尸都无处来收。

        “其实，我还是很敬佩苏司令的。”山田蓟一身戎装，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伸出食指推了推墨绿色的帽沿，“如果不是他总要一意孤行地跟我们作对，我也是不忍心杀掉他的。”

        “呸！”苏丹若啐了他一口，“你这个口蜜腹剑的小人，要杀便杀，不必在这里废话！”

        “啧啧，”山田蓟催动马匹走了上来，“别这么大火气嘛！”他望了望在苏丹若身后瑟瑟发抖的叶老三夫妇，不屑地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的人证了吧？”

        苏丹若恨，她不止恨山田蓟，更加恨自己的愚蠢和鲁莽！

        “你想带着他们，去清池找凶手对质啊？”山田蓟笑着凑了过来，苏丹若气得眼睛都快出血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右手一扬，两下枪声在自己脑后响起，震得她浑身都微微发麻。

        叶老三和他媳妇，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双双跌下马死了。

        苏丹若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面色已经无比平静。

        “你想做什么？”她看着山田蓟，“也想跟杀了他们一样，杀了我？”

        山田蓟也在打量着她，这会儿太阳不过刚刚升起，在朝阳的光辉下，苏丹若有些憔悴的脸却显得更美了。她骑在一匹黄褐色的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的劲装，比起山田蓟曾经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显得粗砺、坚硬，独具风韵。

        “不不不。”山田蓟把食指搁在自己嘴唇上，“我怎么会跟对待他们一样对待你呢？”他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上来两个人，将苏丹若的双手反剪、捆了起来。

        “你可还有用呢……”山田蓟笑眯眯地对着她，轻轻地说道。

        自从薛缜知道了许盈袖就是毒杀苏鹤鸣的罪魁祸首，不禁为顾泽芝担起心来。如今投鼠忌器，他能做的，也只有事先提醒她。可是具体怎么做，却让他有些犹豫。

        “爹爹！”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沉思，薛灼举着一把野花走了进来，“妮娜阿姨带我采的，爹爹，你看好不好看？”

        她现在说话已经很清楚了，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身上还穿着顾泽芝在锦平的时候替她做好的一套藕荷色的小夏衫，头发被绑成两个小包包，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

        薛缜将她抱了起来，亲了亲她粉嫩的脸颊，才说，“好看，阿灼真能干！”

        “妮娜阿姨也是这么说的！”薛灼自豪地扬起小脸，睁着明亮的大眼睛想了想，“我原本也想去找丹若姑姑玩儿的，可是她屋子里没人，我就去找妮娜阿姨了。”

        “哦，是这样。”薛缜原本也没在意，突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紧了紧怀抱，薛灼不适应地挣了一下，就看见父亲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可怕，他严肃地问她，“你找不到丹若姑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薛灼差点被他的样子吓哭，吸着小鼻子抽抽噎噎地道，“就、就是刚刚，我去找丹若姑姑，她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伺候的姐姐们也不在的。”

        薛缜听了这话，抱着薛灼就跑，正巧和来找他商议许盈袖之事的苏琅川撞了个满怀。

        看着苏琅川还懵懵懂懂的，薛缜简直是要急死了，他大声地对苏琅川道，“快派人去找丹若，她不见了！”

        苏丹若不见了！苏家整个都慌乱了起来，苏琅川和唐妮娜亲自带了人几乎将宛亭翻遍，也不见苏丹若的踪影。他们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见到的是准备出门的薛缜。

        薛缜面色如同寒冰一样，隐隐泛着青色，“不必找了，叶老三夫妇也不见了。”

        “你要去哪里？”苏琅川扯住他问道，“姐姐她……是带着叶老三他们去清池了吗？”

        薛缜皱着眉头，“我刚才给顾家打了个电话，顾小姐还没回家，我便没有告诉他们许盈袖的事。丹若十有八九是自己去清池寻她对质了，这会儿追，也不知道能不能追的上了。”

        “我也跟你一起去！”苏琅川正要叫人拉马，就被薛缜阻止了，“你走了，宛亭一城的百姓怎么办？”

        苏琅川一愣，正要说话，忽然唐妮娜惊慌失措地从屋里冲了出来。

        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只见她手里捻着一页纸，上头只写着寥寥几个字，可苏琅川和薛缜一看，就都沉下了脸色。

        “怎么就会落在山田蓟手里呢……”苏琅川将那页纸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心痛得简直恨不得以身相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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