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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二十九 以子相挟

        顾苍离亲自将顾凌波带了回来,韩谨言也随她回来继续替她医治、照顾她,顾平和金盏夫妇则留在城外看屋子。

        顾谢桥见到顾凌波的第一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向来以这个妹妹为傲,哪怕顾凌波失婚于沈明远,他的看法也不曾改变过。在他心里,顾凌波永远都是那个小仙子一样清高冷艳的年轻姑娘,又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气若游丝地躺在韩谨言臂弯里,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她乌黑的长发已经失去了缎子般的光亮,脸颊也泛着蜡一般的黄色,显得憔悴不堪。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弯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了两道小扇子一样的弧影。

        顾谢桥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只觉得冰冷滑腻。她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身子却依旧像是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一样。

        顾谢桥的眉头皱的死紧,韩谨言看着他,好像也能感受到他的心痛一样。他听见这位半生戎马的军人,语声带着颤抖,“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都是我不好,凌波不叫我告诉您,我应该坚持自己的意见的。”韩谨言脸上讪讪的,可是他向来尊重顾凌波,何况是她流着眼泪嘱咐过自己的事情?他虽然这么说,却不敢打包票,如果可以重来,他是不是一定不会那么做。

        “不能怪你。”顾谢桥摆了摆手,唤过来一个下人,“带着韩大夫和姑太太去休息,好生照料着。”顾苍离闻言也跟了上去安排,顾谢桥自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去了,他要好好问问许盈袖。

        许盈袖自从被人带到顾谢桥的书房,就一直惴惴不安。这一回,她不是像以往一样被下人恭恭敬敬请来的,而是被路副官带着人半强迫地带来的。

        她在屋子里坐了半日,也没人来理会她,偏偏又叫她听见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少爷把姑太太请回来了!”“啊?那是姑太太啊?我竟没认出来!”“真是造孽,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把个人都瘦得没了样子了!”……

        许盈袖惊得死死地贴着窗子,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了,顾谢桥知道了!

        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似乎想在一览无遗的书房里找到一条生路,可是还没找到,就听见顾谢桥那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响了起来。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只说了一句话,她的膝盖就是一软,“啪”一声跪倒在地。

        顾谢桥很多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生气过了,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许盈袖,心里的怒火和哀凉如同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往上漫。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背着手站在地上,气得唇角紧紧抿着,像刀锋的弧线。

        “老爷!”她哭着道,“我不是成心的啊!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不想姑太太忍受病痛……”

        她话还没说完,顾谢桥便恨得一拂衣袖,带的桌上一只笔筒掉了下来,碎裂声刺痛了她的耳膜。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顾谢桥气得大声怒喝道,“你还不肯说出是谁派你来的么?你真当我顾谢桥一无所知、由得你砌词愚弄?你好大的胆子!”

        顾谢桥是儒帅,不代表他不会愤怒。他的声音如同响雷一样炸在许盈袖耳边,震得她身子颤抖个不住。她向前膝行了两步,哭哭啼啼地抱住了顾谢桥的双腿,“老爷,就算我有千般不是,我对您是真心的啊!”

        她这句话不说还罢,一旦说出来,顾谢桥气得更甚。他狠狠将自己袍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冷笑了几声,“这话说出来,怕是你自己也不信吧?”

        “你胆子确实很大,在宛亭毒杀了苏鹤鸣,连夜逃至清池,偏偏想方设法住进我顾家。你打得这样好主意,将我当做你的避风港,这样有胆识敢杀人、有计谋能脱身,我是不是还该赞你一声女中豪杰?”顾谢桥看着许盈袖,好像从来没有真的认识过这个女人一样,他心里也难过,毕竟,他是真的想跟她过日子的。

        许盈袖还是跪在地上,眼睛哭得红红的,满脸怔忪地看着他,似乎自言自语一般,“可是,可是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啊?”

        顾谢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你杀了苏鹤鸣便来算计我是安得什么心?这个孩子,怕也不过是你计划里的一部分吧?你是算准了我会投鼠忌器,因为你是我孩子的母亲而保下你?”

        顾谢桥突然显出了老态,他自嘲地笑了笑,“说的也是,我已经老了,老来得子,自然千百倍地珍之重之,哪怕你犯了杀人的死罪,我为了让你安安心心生下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个骨肉,就算付出多大的代价,哪怕跟宛亭苏家反目成仇,都得保住你。”

        他冷漠地看了许盈袖一眼,“你桩桩件件都算得这样仔细,又谈什么真心待我?”

        许盈袖呆呆的,似乎完全没有听懂顾谢桥的话,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他,“这个孩子,你不要了吗?”

        顾谢桥心里怎么能不难过呢?虽然是意料之外,可是他也曾经真诚地期待过这个孩子的到来啊,他甚至幻想过,自己时隔二十年重新做父亲,会不会太生疏了?曾经带着苍离和阿芝玩过的游戏,是不是已经不适合这个孩子了?

        他听见许盈袖这么问,心里头如同刀绞一般,疼痛几乎要让他窒息。可是他依旧冷着面孔看着她,不让她窥破自己的不舍、不忍和软弱,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对,这个孩子,我不要了。”

        许盈袖的心脏处,响起了一声极轻微的“喀嚓”声,就像有人踩破了冰面,声音不大,裂痕却直直深入心底。偏偏顾谢桥还不依不饶的,他的声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残酷,“我有和素心的一儿一女,就已经足够了。”

        许盈袖跪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像夜枭的叫声一般凄厉,似乎带着无尽的悲痛和无奈,可是顾谢桥依旧立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输了啊顾谢桥!”她一边大笑一边道,“我以为我够阴狠,比起你顾司令,原来我不过是个笑话,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顾谢桥似乎怜悯地望了望她,对身后的路副官一摆手,“带下去,好好看管起来,等苏家的人来了,再做处置。”

        路副官领命,将许盈袖捆了双手拉下去不提,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她并没有给苏家等人三堂会审的机会。

        她能够乔装毒杀苏鹤鸣这样身经百战的军人,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在顾谢桥恼羞成怒下令手下人将清池翻个底儿朝天来寻她的时候,她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山田蓟的营帐里。

        许盈袖可比他自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亲姑妈有用的多了。这是山田蓟见到她的第一观感。

        “你说顾谢桥狠毒,难道你自己就温柔和顺得很?”山田蓟审视般地看着她,“这孩子真是运气不好,投胎在你的肚子里,还没出世,爹妈就都不肯要他了。”

        他这样无可无不可的戏谑语气如同一记重锤,将许盈袖的心又击打得支离破碎。许盈袖人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灵魂却已经无数次地被击倒后又爬了起来。

        “是他命不好,上辈子没积德行善,早死早超生也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好过如今。”她的语气都听不出起伏,若不是山田蓟这样灵醒的人,是不会听出她话语背后浓浓的失望和仇恨的,她恨顾谢桥,那么就好了。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自己去把他处理干净,我在这儿等着你,像你这样的人才,我一定要重用。”山田蓟招了招手,唤来个侍从乔装去请大夫来替许盈袖抓落胎药。

        那药黑沉沉的,盛在一只小小的徐国黑瓷碗里。许盈袖自从少时离家,也有五六年不曾用过这样的碗了,她贪恋地摩挲着碗边,好像在回忆曾经的时光。

        “快喝吧,”山田蓟的营帐里只有原先的春绯姨娘、如今的山田樱一个徐国女人,自然被他找来照看许盈袖,“喝了一了百了,过上个十几年,你会感激你现在做的决定的,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要好过的多了。”

        这句话,没人比她更有资格说了。她跟沈家划清了界限,沈宝珠也被她一并划在了那一边,尽管她百般不情愿、千万分地不舍,却终究于事无补。

        许盈袖端起碗,闭了闭眼睛,一扬脖子,利利落落地饮了一碗药下肚。

        药效来得很快,她的肚肠里好像伸出一只手,拼命地搅、扯、扭,她痛得冷汗涔涔,眼睛都花了,面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神智也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在她沉入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山田樱在她耳边呢喃,“睡醒了,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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