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谢桥就葬在逢枯山上,作为一个叱咤清池数十年的军人,他的坟茔,简朴得有些过分。
他去世之后,顾苍离和顾泽芝将他和早已故去的文素心合葬,两块洁白的石碑,除了镌刻着坟墓主人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外,别无他字。
反而是清池的老百姓,有的人家几代都在顾谢桥执掌之下过活,从未受过饥寒,一时接受不了他死在徐国人手下的结果,替他建了一座小庙,希望他在死后,也能如同生前一样,保护他们不受苦厄。
“我爹一生淡然,不喜欢那些俗套。”顾泽芝跪在墓前,用手摩挲着石碑上的字,“这会儿,想必他和我娘,早就不知道去哪里成仙了吧?”
“你爹爹在天上看着你,有我照顾,一定是很放心的。”薛缜担心她跪坏了膝盖,搀着她的手肘,将她扶了起来,自己却蹲下身子,从带来的竹篮子里拿出细羊毫和透明的清漆,仔仔细细地去描那石碑上的字迹。
顾泽芝看着他,眼圈一红,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任凭山中的风,吹散了自己的鬓发。
二人给顾谢桥夫妇上完坟,已经快到傍晚,清池的城门处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
薛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轻轻巧巧地将顾泽芝圈在自己胸前,不紧不慢地往城里去了。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狐大氅,一样的黑色长衣,穿在沈韫安身上尽显风流,穿在他身上,却又多了几分肃杀的硬汉气质。可就是这样硬朗英挺的他,怀里搂着娇小圆润的顾泽芝,却丝毫不显得违和。
顾泽芝在他怀抱里依偎着,被大氅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忽闪忽闪的,倒现出几分不符合她现实年龄的青春稚嫩来。
守城门的士兵,自然是认识薛缜的,见他骑着马来了,连忙跑上来行礼。那士兵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跑得近了,才看见蜷缩在薛缜怀抱里的顾泽芝,羞得脸都红了。
顾泽芝脸上也有些下不来,连看都不敢看他,嘴里哼唧了几句,手肘在大氅里给了薛缜一下,催着他快走。
薛缜失笑,对着那士兵点了点头就要走,却听那孩子在背后结结巴巴地喊道,“薛将军、小、小姐,这儿、这儿有个人,是生面孔,非要进城被咱们拦住了,这会儿,还在跟兄弟们撕掳呢!”
“哦?”薛缜拉住马头,微微蹙了眉头,“什么样的人?现在在哪儿?”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顾泽芝,你坐在个男人怀里招摇过市,还要脸不要?”
顾泽芝原本没将那士兵的话放在心上,只想着怎么快点儿离了这儿,却冷不防地听到这样一句高声叫骂,她又是惊愕,又是愤怒,就要探头出来瞧是谁在辱骂自己,偏偏薛缜的大氅太过宽大,她在里头探头探脑的,颇有些不合时宜的滑稽可爱之处。
而那人的声音,虽然已经很久不曾听见了,却终究曾经是她两世积聚的痛苦所在,她又怎么会分辨不出来呢?
顾泽芝的身子颤抖了起来,这个人的不依不饶,让她在某个瞬间产生了一种梦回前世的感觉,那些她努力想要忘记的折辱和伤痛,似乎又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要将她没顶。
他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沈韫安,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薛缜面色一冷,将顾泽芝卫护似的搂在怀里,不许她去看沈韫安那张交杂着仇恨和嫉妒、已经变得铁青扭曲的脸,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曾经的侄儿,皱了皱眉,“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韫安看见他的动作,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顾自己方才和那几个守城门的士兵撕扯的身上披风都乱了,气冲冲地就往薛缜马前走了几步,伸手恨不得指到他脸上来,嘴里冷笑道,“呵呵,好不要脸的一对狗男女!薛缜,你不过是我沈家以前的一条狗,竟然做出这样乱lun的事情来!你也不怕我小姑姑在地下魂灵不安,半夜来找你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按理说他和顾泽芝分开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也逐渐习惯了自己身边的女人是姚湛露,可是见到顾泽芝和另一个男人这样亲昵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副景象,猝不及防地给了他粗暴而沉重的一击。
原来,她是真的,不再需要自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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