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越是忌惮春绯姨娘，那娇媚可人的小妾就偏要给她找些不痛快。一日找不到薛缜，沈老夫人的病就越来越重，奄奄一息地躺在锦绣堆里，益发显得瘦小干枯、白发苍苍，瞧着就叫人担忧。

        沈明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将锦平城里的大夫都寻了个遍不说，还派人往周围城县乡野中去找。

        “婢妾听说，乡下人家有个‘冲喜’的风俗……”春绯姨娘如一朵解语花，凑近沈明远的耳畔低声道，沈明远脸上果然露出“愿闻其详”的神色来。

        “你也知道是乡下人家的风俗，咱家是锦平世家，岂能跟那些乡巴子一样？不怪是小门小户出身，统不成个体统，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春绯姨娘话音未落，却被沈夫人打断了。她心里暗骂，死老太婆耳朵倒尖，一边却泫然欲泣地看着沈明远，“老爷……”

        沈明远心情本来就差劲透顶，又见沈夫人盛气凌人的嘴脸实在可厌，就故意要偏帮小老婆，“你就让她把话说完又能如何？这样口角锋利就是当家太太的体统吗？”

        这下轮到沈夫人红了眼圈，春绯姨娘心里得意，面上却不露，“婢妾是想说，老太太身子不好，或许是咱家好久都没办喜事的缘故呢！”她说着，又唯恐天下不乱地瞟了涂芳凝一眼，一边轻笑着掩住唇低声道，“若是大少奶奶能诞下麟儿，只怕老太太这病啊，也就好了。”

        涂芳凝被她怄得要死，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几乎要喷出血来。她委屈得满脸通红，却没有当着公公的面教训其妾的道理，只有微微低下头，装得无知无闻。

        好在沈明远对这个长媳还有几分顾惜，看了她一眼，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转过脸来喝了春绯姨娘一声，“成日里嚼老婆舌头，净说些没用的废话！到底有办法没有？”

        春绯姨娘见他发怒，连忙端正了神色，将他扯到一边，还警惕地瞥了沈夫人一眼，又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沈夫人不好拉下了脸走近了听，又不敢斥骂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她眼见春绯姨娘和沈明远都往一旁的沈韫安身上望了望，心里难免发急。

        沈韫安吊儿郎当地插着口袋靠着门，正自顾自地想心事，却没想到自己已经成了春绯姨娘算计的目标。

        “阿绯说的也有理，”等到晚间，夫妻二人回了房，沈明远才一边换了大衣裳，一边对沈夫人道，“韫安日日这样荒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他大哥虽然好，可是总要上战场的，战场上枪炮无眼，万一有个……”

        他这话却是说不下去了，转眼一看，沈夫人已经张大了嘴，正呆呆地望着他。

        沈夫人好不容易才回过神，只恨不得朝他那嘴上重重地打几巴掌，“老爷怎么这样说话？您不盼着严儿好么？”

        她说着便落下泪来，自己平日待沈韫严虽然不如沈韫安好，到底也是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拉拔大的。为母之心，她只要一想大儿子有可能战死沙场，就像心尖子被人拔了一样苦疼。

        沈明远也知道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尴尬地咳了几声，“咳、咳咳，我、我的意思是，韫安也不小了，他大哥像他这个年纪早就订下了媳妇儿。如今老太太这个样子，替韫安操持操持，对老太太也好。”

        他本有几分歉意，转念又想，自己军务忙碌，家中一切大小事宜本就是该当家主母操心的，可是沈夫人既不好好孝敬沈老夫人，也不肯仔细照顾沈辛夷，还不关心儿子的婚姻大事，一天到晚在家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他一念至此，又虎了脸生起气来，“我在外头事忙，家里的事本该你多多留心，偏你是个扶不上墙的，老天拔地还只顾着跟阿绯争风吃醋！现下这样仓促，哪里能寻到好人家的好姑娘来给那孽障做媳妇？”

        沈夫人被他骂得又愧又气，只道沈明远一个七尺男儿，不过听了小老婆几句挑唆，就这样沉不住气，反而骂起正妻来。

        她越看沈明远越是厌憎，心说莫非你敢宠妾灭妻不成？你要给我的儿子娶媳妇冲喜，我就偏要耐住了性子一言不发。难道我当娘的不发话，你沈明远就能自说自话地替儿子说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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