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韫安，自沈夫人那儿听说他娘是一力支持他娶顾泽芝进门的，可他爹却有些犹豫不决，心里发苦，急急忙忙就来书房寻他爹。

        “成亲可是终身大事，你不要信口胡说，回头又要反悔，却叫你爹的老脸往哪儿搁？”沈明远坐在宽阔的书桌后头，不大信任地望着神情迫切的沈韫安。沈韫安想必是一路跑进来的，现在气儿还没喘匀，一头一脸的热汗，眼巴巴地望着父亲。

        “不会的！”他大力地摇着头，“我以前荒唐都是不懂事的缘故，但是我对阿芝是真心的，若是能将她娶回来，我一定一生一世对她好。”

        他向来以惹沈明远生气为己任，父子俩见了面总是针尖对麦芒一样，二十几年来，唯有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父亲心坎上。

        “成了！”沈明远恐怕还不大适应儿子在自己跟前倾吐心声，且是这样儿女情长的事，他老脸红了一红，心里却涌上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滋味儿。

        将她娶回来，一生一世对她好……这样的承诺，既隆重，又遥远，却十分熟悉。多少年以前，他也曾经这样对另一个顾家的女子，这样承诺过。

        他终究是没做到。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是以后又生了什么不该有的花花肠子，别说顾谢桥，就是顾家那小子，也是不好惹的，到时候可别又来打你爹的脸！”沈明远站起身来，“谁叫我前世不修，养下你这样的孽障，罢了，就去替你走一趟吧！”

        沈韫安一听他应允了，眼睛一亮，哈巴儿狗一样凑上前去，“那我去叫司机备车？”

        “混账！”沈明远掌不住笑了，“猴急什么？到清池又不是立马三刻便能回转的，再说，难道咱们空手上门？你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要料理！”……

        到了次日一大早，天光还未大亮，沈韫安就心急火燎地催沈明远出门。

        沈明远想要骂他几句，又觉得他这副情态倒是有些可怜，可这样乖顺的时候又不多见，还有几分可爱。

        “成了，到了顾家就不要丢人了，虽说低头娶媳，你到底也是我的儿子，也不必太做小伏低。”沈韫安听了这话，才慢慢地稳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想娶顾泽芝，明明她对着他连欢颜都没几个，可他就是想亲近她，不想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对她十分着紧，只有将她娶回家来才能放心。

        他父子二人坐着一辆车，后头又跟着一辆车拉满了上门提亲的礼品，一路虽是畅通无阻，到达清池，也是下午时分了。

        顾家只有顾谢桥一人在家，正在吃饭。听下人通报了，他脸上波澜不惊，依旧慢条斯理地将手中半碗饭吃完了，才起身漱口净手，“叫他们进来吧。”

        沈明远父子被晾了好大一会儿，因为俩人心中都有鬼，也不敢觉得气愤，只是从头到脚都尴尬起来。

        顾谢桥在家穿着一件鸦灰色的半旧长袍，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直到沈家父子随着路副官进了书房，才缓缓站起身来，“原来是沈司令，这冷不丁地造访寒舍，不知是有何贵干啊？”

        沈明远见他显然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了，脸色不禁一黑。他自进了顾家老宅的大门便十分憋火，可是一想到至今还云英未嫁的顾凌波和郁郁而终的顾老夫人，又觉得顾谢桥只是说他几句算什么，便是将他打死了，他也没有话说，都是他自作自受。

        顾谢桥冷眼旁观，见沈家父子虽然不服气，却还是打着哈哈坐了，心头怒意才稍稍淡了。他撩起袍子，自己原坐了，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明远，脸上浮起一个客气疏离的笑容，“沈司令还没告知在下，到底是有何贵干啊？”

        旁人不了解顾谢桥，沈明远却比谁都知道他的性子。他若是脸色肃然郑重倒是好说，偏偏就是这样似笑非笑、皮里秋阳才叫人心里打鼓。说来沈明远到底也执掌锦平数年，土皇帝当得久了，自有几分威严，偏偏对着顾谢桥，他摆不出架子来。

        一则是二人少年相交，总要顾及旧情面，此外，是他觉得亏欠顾家，亏欠顾凌波。

        此时听顾谢桥冷冷追问自己来意，沈明远心里虽有几分不快，却不肯露在面上。他硬着头皮打了个哈哈，便开门见山地道，“咱们兄弟，何必要遮遮掩掩的，你也知道我的性子，今天带这个不成器的孽障来，想必你已然知道我的来意了。”

        “你放心，令爱进我沈家，便叫她执掌中馈，若这小子对她不好，若她有一日过得不痛快，你只管找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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