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亭处在一片晦暗不明之中，薛缜无暇分身，可他唯一牵挂的女儿薛灼，却被顾泽芝照料得很好。

        沈老夫人自从沈辛夷过世之后，足足两年多的时间，卧床的日子倒是占了一多半，身子便是稍好一些，也是日日在屋里打鸡骂狗或长吁短叹。

        顾泽芝嫁进沈家之前就知道她年老失女、脾气越发古怪，进门之后愈发觉得她这样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实在不适合照料薛灼这种年纪的孩子。

        “我想着，把阿灼抱到咱们院子里来养着。”这样大的事情到底不能瞒着他，顾泽芝换上一件前几日才做的妃色纱衫，底下不系裙子，只穿着一条软缎子洒金的撒脚裤，虚情假意地靠在沈韫安身边道。

        沈韫安半边身子挨着她，手里捧着的一卷书都看不下去了，一只手便不怀好意地摸到她手背上，“嗯？小表妹不是跟着老夫人好端端的，怎么要接过来？”

        顾泽芝忍着和他肢体相触的不适感，刻意放柔了声音，“老夫人最近身子不好你也瞧见了，她老人家待阿灼的心意自然是无人能比，可是阿灼正是要人悉心照料的时候，这个时候咱们帮一把手，也是你我的孝心不是？”

        她甚少这样主动且温柔地同沈韫安讲话，是故他难免受宠若惊，虽然对自己这位小表妹并不感冒，却也懵懵然地点了下头。

        顾泽芝要的就是这个，一个翻身便下了榻，直直往门外去唤绿云进来替自己换衣裳出门。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回过头来，再一次确定道，“你是男子汉，说话可要算话啊！”

        沈韫安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她这声“男子汉”唤得麻酥酥的，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自然自然，你快去将阿灼接过来吧！”

        顾泽芝不是个急性子，可是偏偏对薛灼这件事，几乎一秒钟都等不得的急切。她急忙忙地换了一件水绿色的软缎子长旗袍，对着玻璃镜将鬓角抿了抿，又去开了箱子，特特选了两支有年头的好参，装在秋香色的锦盒里，吩咐绿云捧了，这才往沈老夫人院子里去。

        沈老夫人虽然老迈，到底也曾经掌家数十年，还是有几个能报信的人。顾泽芝还在半路，她却已经得了回报。

        “这不年不节的，她过来做什么？”对顾泽芝，沈老夫人不过面子情，不过她比沈夫人明智的一点就是，她并不在意顾泽芝对她也是面子情。总而言之，除了事涉沈辛夷，沈老夫人还是个比较清醒的老太太。

        她还在思索，顾泽芝已经进了屋，一进来便是笑盈盈的，“老夫人，虽然天气热，屋子里却还是别用太多冰才是。”

        沈老夫人自然也是笑着，“知道知道，偏是你这孩子，这样细心！这么热的天气又过来做什么？仔细晒了。”

        她二人都非出自真心，却也是一派慈孝的场景。顾泽芝又将老参拿着给沈老夫人过了目，方才坐在椅子上。

        顾泽芝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盘算着如何跟沈老夫人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忽然听见一声扎耳的哭声，正是从薛灼的小屋子里传出来的。

        沈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她不知道为何这么大的气儿，连嘴唇都哆哆嗦嗦的，也顾不得自己和顾泽芝不过表面亲热罢了，手颤巍巍地指着那屋子的方向，“你瞧，瞧瞧，这家里的人，连个小丫头都放不过！”

        虽然也是一样憎恨沈夫人，可是当着祖婆婆说婆婆坏话的规矩，顾泽芝没学过。然而薛灼那哭声极凄惨，而这屋里的下人除了几个沈老夫人的心腹面有不忿，多数人竟然是一副司空见惯的神情。

        “他们就是看不惯我宠着辛夷，可怜我的辛夷，人都死了，不过留下这么个没爹没妈的小冤家，他们也要把她整治死！”眼看着沈老夫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地怨骂起来，顾泽芝隐隐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

        这样一来，她也就不顾一开始还打算迂回地跟沈老夫人提要求的原意，开门见山地说道，“老夫人您既然身子不好，不如就让我将表小姐抱过去住几日，待到您复原了，再将她抱回来。”

        许是压根不相信沈家除了自己还会有人愿意照顾薛灼，沈老夫人听了这话，张大了眼睛，似乎在消化顾泽芝的意思。可转眼间，她又冷了脸色，“是你婆婆叫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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