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下了狠手,姚湛露足足在屋子里休养了半个月,才又能下床走动了。她向来爱护自己的容貌,谁知这次差些被顾泽芝打得破了相,心里头恨不得将她的脸划个十七八刀的,才能一解自己的怒火。
“赵粉!”受伤之后的姚湛露,脾气越发暴烈,“又死到哪儿去了?我的玉容膏呢?”
赵粉闻声,连忙踢踢踏踏地从一楼跑到二楼的卧室,“瓶子上头都是外文字儿,二少爷说要瞧瞧,我拿去给他……”
“啪!”姚湛露这几日见了赵粉那张粉白粉白的面孔,就气不打一处来,恰好得了个现成的把柄,又岂能不发作?
“你敢在我和二少爷之间挑拨?”她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那是牛……我哥哥从洋人那儿替我淘换来的,专门治疗脸面上的伤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赵粉百口莫辩,捂着脸颊跪下了,心里只将姚湛露骂了个半死,暗道我哪里会去不放心你?你什么烟啊毒的不往嘴里塞,我还不放心你?什么玉容膏,最好没用……不,最好抹得你满脸都起了大疮包,那才真真的好呢!
若是平日,赵粉这样一语不发,姚湛露气消了也就罢了。偏偏她今日像是中了邪,见赵粉这样安静跪着,倒像是一种另类的反抗和轻蔑,一下便怒了上来,又劈头盖脸地打了她几下,“你说!你是不是顾泽芝派来监视我的?挑拨了我和二少爷,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她叫你这么做的?还是你自己犯贱,想爬主子床了?”
赵粉早起绑得整整齐齐的辫子都被她扯散了,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一边捂着头脸,口中一边叫道,“并不敢这么想,一直在小公馆里伺候,跟二少奶奶也没见过几次面!”
“什么二少奶奶?”谁知道姚湛露不仅没有听她解释,反而又被一句称谓戳到了心肺,“她是二少奶奶,我是什么?不就是差一个家世么?顾泽芝你这个贱蹄子,你给我等着,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赵粉见她已经发了狂,完全将自己当成顾泽芝发泄起来,心道自己再这样受着,非得被这恶婆娘打死不成!
她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平日里多加忍耐不过是想多做几年攒些嫁妆,沈韫安手松,给下人的打赏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到了现下,钱哪儿能比得上命呢?
她毕竟是做下人的,身上有把子力气,比姚湛露这个已经快被酒、欲和“芙蓉膏”掏得十去五六的身子好多了。她瞅了个空子,一把攥住姚湛露一只手,快速地站了起来,狠狠将她一推,“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看在二少爷面子上才服侍你,还将自己当了正经主子不成?”
她也是气得狠了,恨不能将这几年间在姚湛露身上受的委屈都吐出来,“自从二少爷遇上了你,好好的人,都……你这样的搅家精,我看着二少奶奶还打得轻了!”她将身上的围裙三下五除二地扯了下来,狠狠捏成一团摔在地上,“也不必你来打我,姑奶奶今儿还不做了!”
姚湛露没想到她会反抗,瞠目结舌地望着她。赵粉一眼都不看她,自顾自地回到自己屋里收了东西,正要走,就听到姚湛露又大呼小叫地追了下来。
“你给我站住!”她这回却不敢去动赵粉一个指头,色厉内荏地叫着,“你想走就走吗?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卷了我家的东西跑?”
赵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家?你自姓姚,我是沈家的下人,你家的东西,怎么会被我拿走?”她也不欲跟姚湛露多说,挥了挥包袱,“就算有什么话,也是二少爷来跟我说,你,还当真不配!”
她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不理姚湛露还在自己身后气急败坏地叫喊,“你们都是死人啊,就看着她这么走了?”
小公馆的下人都是一开始就跟着赵粉服侍的,在他们心里谁地位重些,却都是有数的。姚湛露平日待人刻薄,这会儿才尝到些失道寡助的滋味儿了。满屋的下人都没有一个肯听她的话的,反而劝她上去好生休养,竟然是让她不要生事的意思了。
“好,你们很好,你们都给我等着!”她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狠话,气冲冲地转身上楼去了……
一点孤灯,映着芙蓉面,反射在清澈晶莹的玻璃镜子里。
染了血色的白婚纱已经妥妥帖帖地收了起来,兰葳葳今日特地换了孝服,换上一件银黄色苍蓝掐牙三镶三滚的软缎子长旗袍,下摆疏疏落落地绣了几茎兰叶。
她已经是成过亲的人,长长的青丝挽髻,如同乌云斜堆,沉甸甸的一窝丝,上头只簪着一朵纱堆的罂粟花。
对着镜子,画长眉,点绛唇。
她甚少这样打扮,乍得一看,一洗曾经青春明媚的洋派女学生的风华,取而代之的,是端庄里带着婉约,成熟里裹着妩媚的撩人风情。
“小姐,”那一直贴身服侍她的丫鬟见她这样,心如刀割,哭得抽抽噎噎,“就、就不能再麻烦沈家二少奶奶一回吗?”
兰葳葳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解下自己的帕子,去替她擦眼泪,“爹爹能回家,已经是阿芝帮了大忙了。”
“可是,您……”那丫鬟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怎么抹都抹不干净。她死死地扯住兰葳葳的衣裳,“那姚队长对您不怀好意,您这次去,岂不是上着赶着羊入虎口吗?”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只有我自己去闯了。”兰葳葳轻轻地叹了一声,对着她一笑,“没事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忘了,他不是喜欢我么?”
那丫鬟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人们都说,那保安队是个阎罗殿,老爷那么厉害,不也是进去了就差点儿出不来么?”就算是出来了,人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她一想便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窜了上来,眼泪又夺眶而出,“小姐,别去!”
“傻丫头。”兰葳葳摸了摸她的大辫子,从梳妆台前头站起身来,“你好好在家里待着等我,我明儿一早就回来。”
那丫鬟目送着她走进了茫茫夜色之中,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心里只有一句话浮了出来,小姐这样,也太惨了……
顾泽芝大闹了小公馆,姚方南在沈韫安那儿自然没落着好,颇是灰头土脸了几日。他心胸狭窄,若是谁当着他笑了,他也认为是在嘲笑他,将个保安队闹得鸡飞狗跳,小喽啰们都苦不堪言。
好在他有个好妹妹,也不知道姚湛露是怎么对沈韫安说的,过了几日,沈韫安竟然默许了他去谋夺兰家的家产,又让他来了精神。
兰家家产太过丰厚,如今兰易风死了,兰家其他人并没有他那样的手腕和智慧,如今倒像是一个稚龄孩童抱着一大块金子在闹市上行走一般,遇上姚方南这样善于强取豪夺的主儿,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他心情好,也懒得回姚公馆和滟湖大眼瞪小眼,索性叫车从花街拉回了几个姑娘,就在保安队里,便喝起了花酒来。
正在销魂的时候,外头守门的一个喽啰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
“什么?”姚方南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连酒杯打翻了也不知道,“快叫她进来啊!”
于是,兰葳葳走了进来,看到的就是满桌杯盘狼藉,七八个面目丑陋粗俗的保安队成员,个个身边都坐着一个妆容浓艳、披红挂绿的窑姐儿。一屋子的烟酒臭气直扑她鼻翼,险些将她熏得晕了过去。
她脚下蹬着一双玲珑的白色漆皮高跟鞋,益发衬托出旗袍下摆处微微露出的小腿的柔美曲线,姚方南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边,喉头一动,几乎要流出口水了。
兰葳葳忍住欲呕的冲动,也不去看姚方南那丑恶的嘴脸,“姚队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必借,就在这儿说吧!”姚方南的眼睛都快泛绿了,忙不迭地赶了在场的人出去,“滚滚滚!滚到别处浪去,别碍着爷跟兰小姐叙旧!”
那些人自然惟命是从,一刹那就散了个干净。大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头拉上了,兰葳葳的小腿颤了颤,却硬忍着没坐下。
“你做了这么多事,如今也算是阴谋得逞了。”兰葳葳对他满是憎恨,说话的声音也冷若冰霜,“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兰家?”
姚方南听她语意不善,脸上的肌肉气得抖了抖。他怒起来反而笑得阴险,“要怎么样?兰小姐还不知道么?”
兰葳葳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就是为了我,你杀我丈夫、害死我父亲,都是为了我……”
她在灯下哀泣的模样,实在与平日开朗明丽的样子有种巨大的、却吸引人的反差,姚方南这样的色中饿鬼,见了她这副形容,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小腹直直地窜了上来。
他耐不住,已经伸手去解兰葳葳旗袍上的盘云扣,“也是你识趣,知道一身白色丧气,到爷这儿来,还知道换件颜色衣裳,真是知情解意的小亲亲……”
他双手抱住了兰葳葳,一张热烘烘的臭嘴凑到了兰葳葳的脸上,“瞧你,当日多么傲气,如今还不是得来求我?”
他的喘气声粗了起来,一下将兰葳葳压倒在狼藉的餐桌上,并没有什么前奏,就恶狠狠地冲了进去。
兰葳葳疼得神智都快消散了,可是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鼻翼缠绕着使她窒息的恶臭,眼眶烧得发红,直直地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这会儿已经是夏天了,她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她看到一丛开得正茂盛的兰花,对,就像父亲书房里挂着的那幅一样,被人遗落在雪地里,而雪色苍茫,不过一会儿,就将那晶莹芬芳的花朵、那修长碧绿的茎叶全部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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