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跪在地上的下人，鼓足了勇气抬起了头，想要看看顾煜和为什么一直一语不发，可是他一抬头，立刻被吓得险些喊了出来。

        顾煜和就站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瘦长的脸上又青又白，眼睛却是赤红的，直盯盯地望着他，好像要吃人一样。

        那下人也是从锦平城外的乡村里头现雇来的，原是有家有舍的，不过因为这里给的钱多才学了几天伺候人的活计，跟顾煜和见过的那些宫中下人大相径庭，自然也不会那样规矩听话。他见了顾煜和这个样子，哪里还会留下来服侍他，只是“啊”地大叫了一声，连手里的东西都吓得甩了出去，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连这个月的工钱都不要，只求能尽快离开这儿保住性命了。

        顾煜和愣怔地看着他去了，连叫都叫不出声来。他机械式地缓缓转了转头，望了那已经被丢在地上的信封一眼，喉间嗬嗬作响，“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黑血，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摔倒的时候，整个身体没有任何遮挡和阻拦地砸在了走廊上的硬木地板上，那声音巨大，连整栋宅子都感觉微微摇晃，也震得楼上被软禁的白萼，从噩梦里生生惊醒了。

        “谁？”白萼极敏捷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却因为起势太猛，头脑一阵晕眩，又跌回了床上。

        “嗯……”她双手捂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大力地摇了摇，似乎希望通过这个动作，来让自己想起所有的前因后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将手收了回来，抬起眼睛来环视了一圈，果然，还是那些熟悉到乏味的陈设，还是那间将自己牢牢困死的屋子，那间在梦里，她撞得头破血流，也走不出去的屋子。

        白萼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那儿曾经有一扇玻璃窗，可是在顾煜和对她大发雷霆之后，也被钉死了。她有些贪婪地望着那窗户的位置，想到自己就是在梦里，看到顾苍离的影子被一盏明亮的灯光透射在那些层层叠叠、横七竖八的木板上，才会奋不顾身地，想要逃出去的。

        她知道自己走不出去，可是她想见顾苍离。对她来说，顾苍离是她苍白生命里唯一的春光和香气，牵引着她、诱惑着她，让她不愿、也不能就此死去。

        白萼感觉自己又要哭出来了，连忙高高地扬起脸来，这儿除了她没有别人，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眼泪、自己的怯懦被人看见，可是她依旧不想哭。她被顾煜和关起来已经有几个月了，这样漫长的时间里，她已经哭得足够多了。

        她转了转眼睛，想要找到一个能够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理由。对了，方才是什么，那样响？……

        白萼身上披着一件临走时郭锦绣送给她的狐皮小袄，脚上穿着一双雪青色的棉拖鞋，扶着墙壁，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来。

        偌大的宅邸，居住着名义上的皇帝和他的贵妃，居然昏暗寂静若斯，甚至一个下人的身影都看不到，这样荒唐的事实，惹得白萼轻轻地冷笑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躺在冰冷地板上的顾煜和。

        远远望去，顾煜和清瘦的身体要比他站着或坐着的时候显得更孱弱，他静静地躺着，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白萼看着他，仔细地考虑着一件事，这个人，到底死了没有？

        最终，白萼还是走了过去，将手指搁在顾煜和的鼻子底下，感受到那细弱的气息。那信封也静静地卧在顾煜和身边，白萼好奇地捡了起来拆封阅看，那雪白信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却叫她看得泪流不止。

        方才努力抑制住的泪水，如同大坝溃堤一样奔涌而出。

        白萼从衣襟上解下手帕，轻轻地拭了拭昏迷中的顾煜和已经汗湿的脸孔。

        一向温存腼腆的她，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惫懒的奴才，陛下不好了，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滚出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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