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午后倒是难得的凉爽,沈家大宅里静悄悄的,院里绿荫遮日,脚下小径铺着的鹅卵石颗颗圆滑,顾泽芝几乎不必下人领路,便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沈韫严、涂芳凝的院子里。
涂芳凝是秋日里的生日,性喜木樨,院子里除了两棵桂树,并没有什么别的花木,此时桂花还未开,只有一片树影阴凉。
“原是我下帖子请你,却叫你破费。”见顾泽芝进来,涂芳凝言笑晏晏地从矮榻上起身来迎。她在床上躺了个把月,浑身骨头都僵直了,好不容易坐稳了胎,大夫允她下床走动了,沈韫严又将她管得死死的。
“我家大爷的话,这满屋子没人敢不听的,”她虽是嗔怪的语气,却难掩眼中温暖的笑意,“不然我早就出去迎你了,可别怪我失礼吧!”
她如今肚腹已现丰隆,腰肢也不似前时纤细,却不显得笨重。因是夏天的缘故,她孕中又畏暑,身上衫裙都是又轻又薄的软罗纱。湖水绿的衫子并银绿的裙子,都是轻纱做底,上头拿雀金线绣了累累花朵,既清丽好看又不显薄透,出来待客也够华丽。一头乌丝绾个堕马髻,只插着一支翡翠钗,碧如春水,望而生凉。
顾泽芝细细打量她,只见她原本就白腻的肤色更加细润莹亮,由里到外透出一层淡淡的粉红色光泽,如同南粤出产的珍珠一般,便知道她被姚湛露推倒那下,终究是不曾落下什么病根儿,这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大少奶奶不必这样客气,看大少奶奶气色是好的,我便放心了。”顾泽芝示意身后的绿云将手里的檀色锦缎面绣百子戏图样的盒子交到涂芳凝的贴身丫鬟秋桂手上去,“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大少奶奶摆在屋里顽吧。”
“妹妹越是这样说,我便越是好奇。”涂芳凝笑眯眯的,亲手打开了盒子上的搭扣,“妹妹可别笑我小家子气。”
那盒子里衬着一块金红色的天鹅绒,上头阖目睡着一对男女娃娃,白雪可爱,虽是瓷制,却栩栩如生,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涂芳凝怀着身子,最爱这些小孩子的东西,连忙伸手将两个娃娃都取了出来,却见那娃娃一立起来,眼睛便睁开了,放倒又原闭上。
“哎哟,好灵巧的心思。”她爱不释手,将那娃娃看了又看,抬起脸来对顾泽芝道谢,“妹妹真是有心了,难为你从哪儿得来的?”
顾泽芝抿嘴笑笑,并不答话。接到沈家的帖子,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可是涂芳凝却像算准了她的心思一般,亲笔写了帖子,以“妹”呼之,落款更是写了自己的大名,倒叫顾泽芝不好推辞了。
沈韫安自从那日在女校门口闹了那一场,倒是安静了一段日子。顾泽芝见他不再来纠缠自己,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她重生一世,只有一个目标,便是进入沈家,向狗男女复仇。如今姚湛露已经和沈韫安断了往来,事情发展的轨迹与前一世并不完全重合,她难免也有些迷茫了。
“小东西,不值什么,大少奶奶喜欢就好。”做客总不好空手上门,黄妈原本打算做两样药膳点心的,却被顾泽芝否定了。涂芳凝虽然待她好,到底怀着的是沈家第一个孙子,若送吃食,不仅有可能给自己招祸,也叫人家难为,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呢?实在不算谨慎之选。
顾泽芝这一番盘算,虽然细致,却也隐含了客气疏离的意思。涂芳凝心里哪有不懂得的呢?虽然沈夫人总是瞧不上她,她也不是个傻的,心里低低叹了一声,脸上还是笑微微的。
“妹妹不必和我这样客套,那日若不是妹妹临危不乱,只怕我如今也没这么好过呢!”涂芳凝握住了顾泽芝的手,“我家大爷那样的人,后来还悄悄跟我说,吓软了腿呢!他也夸妹妹,虽是女子,却难得的冷静。”
顾泽芝想到沈韫严平日不苟言笑,无论是前一世还是她重生后,都是一脸严肃端正的模样,竟然也会吓软了腿,不禁笑了。
“沈大爷是关心则乱。”这下轮到涂芳凝微红了脸,可是嘴角的笑意却掩饰不了。顾泽芝看着她,心里竟也浅浅地升起一种叫做“羡慕”的情绪。可是再想一想前世涂芳凝的遭遇,又觉得高兴不起来了。
他夫妇二人是沈家难得的心地端正之人,这样的人,是应该儿女双全、举案齐眉,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生的。
算起来离着沈韫严殒命,也不过短短年余的时间了。顾泽芝是个女子,又是外人,自然不好过多打听沈韫严的日常行踪,也不知道如何提醒涂芳凝多多留心。她总不能说,我死过一回了,所以知道你丈夫不久后就会有生命之危,需要早早提防才好。
她心里有事,脸上便挂不住笑了。好在涂芳凝并不多心,依旧说些“我身子重,这段日子都出不了门了,觉得和妹妹投缘,便冒昧请你多来跟我说说话,妹妹可不要嫌我烦啊!”之类的闲话。
顾泽芝本自纠结,听了这话,心念一转。若是她能多来沈府,日后总有机会提醒她夫妻二人当心,便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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