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金菊盛放之时，这一日清池顾家大宅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大红地毯从正房一路铺到门外台阶之下，来往的下人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门外头挂着两挂千响的大鞭，倒像是过年一样。

        “我把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什么过年？姑奶奶回门儿，岂不是比过年还热闹？”说话的是顾凌波的贴身丫鬟金盏，因顾凌波这段日子都住在大宅里帮着操持顾泽芝的喜事，她自然也一步不离地跟着，此时正帮着顾凌波四处检点。

        那被她说了两句的小丫鬟不过十二三岁，一张圆圆脸儿喜盈盈的，也不生气，脸蛋微微泛红笑着道，“姐姐说的是，我娘原和绿云姐姐的娘说得来，听大娘说咱家那位姑爷对小姐可好得很呢，小姐过得好，咱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沾沾喜气不是？”

        “你小小年纪倒是会说。”金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跟我到前头看看去，也让你早点儿看见小姐！”

        二人一路说笑着走了，却没留神一个淡湖蓝的身影一闪而过，只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暗香。

        顾泽芝和沈韫安的婚宴声势浩大，回门儿也相差无几。顾泽芝为了不让顾谢桥担心，哪怕心里再多芥蒂，也少不得做出一副新嫁娘的娇羞和心满意足。

        她有些不安地望了一眼身边的沈韫安，只见他倒是神采奕奕，似乎前几天洞房里的不愉快根本没影响他的情绪。

        顾泽芝心里空落落的，她曾经处心积虑只是为了嫁进沈家，可是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四顾茫然，似乎不知道又要往哪儿去了。

        沈韫安是夏天向她求的婚，这一回，她没有拒绝他。

        成亲那日天上竟然又跟前一世一样下起了雨，她穿着金红色的吉服，手里捧着一只苹果。

        那苹果在跨门槛的时候又骨碌碌地滚走了，却没有停在姚湛露脚边，她根本没有被邀请。

        她在大红盖头之下微微笑了，想来就算这两世婚姻都不得平安，起码这一回，她不必受姚湛露那种女人的折辱了。

        “回神啦！”沈韫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若是被岳父大人和舅兄看到了，又要说我欺负你。”他装作有些怕地缩了缩脖子，想搏顾泽芝一笑。

        顾泽芝自然不会在人前不给他面子，硬挑着嘴角笑了笑，安抚似地道，“我爹爹跟哥哥自然知道你是对我好的。”

        夫妻二人说着话，车子便开到了顾家大宅大门处。有伶俐的下人已经点燃了挂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鲜辣辣的火药味儿，红色的纸屑碎星溅在顾泽芝朱红色刺绣面儿钉珠的小皮鞋上，分也分不出来。

        虽然离家不过几日，可再度踏进正屋，顾泽芝还是百感交集。

        她一步跪在顾谢桥脚下，泪水几乎扑出眼眶，“爹爹！”

        顾谢桥也有些哽咽，可他素来威重，总不好在满屋小辈儿和下人面前落泪，不过微微点头，“好，回来就好，起来吧。”

        顾泽芝和沈韫安还是牢牢磕了三个头，才被绿云和另一个丫鬟搀扶了起来。

        二人又向顾凌波和顾苍离见了礼，一家人才团团坐了说话。

        说了没几句话，顾泽芝忽觉有人悄悄拉了拉自己衣角。她有些不解地看了姑姑一眼，只见顾凌波美而秀的一对秋波，正对着自己使眼色呢。

        “罢了，还在我跟前打什么眉眼官司。”谁知却是顾谢桥最敏锐，不愧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好笑地看着姑侄二人，“阿芝去，跟着你姑姑去吧，你们女儿家，想必有些私房话儿说的。”

        这话一说，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沈韫安更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顾泽芝心里一窒，她实在不喜欢这样人人都将她和沈韫安放在一起打趣儿的场景，可是她没别的办法，只有忍。

        为了报复，她只有忍。

        她脸一红，倒是坐实了新娘子羞涩的名声，跟着顾凌波直直来到她出嫁前的闺房里对面坐了，才唤绿云，“倒两杯茶来，然后你就去瞧瞧你娘她们，日后你跟着我，怕回来的就少了。”

        谁知绿云十分忠心，嘴里答应着，脚下却不动窝。连顾凌波瞧着她都笑了，“这个傻丫头，你家小姐在自己家里，还能没人服侍不成？”

        金盏也走了上来，笑着将她往外推，“妹妹就放心去吧，我虽然愚笨，端茶送水的小事还是做得来的。”

        绿云这才放了心，又冲着顾凌波行了个礼，才蹦蹦跳跳地往下人住的后院儿去了。

        “她怕我在沈家受欺负。”顾泽芝微微笑着，绿云对她的好，是前一世用她自己的鲜血和性命证明过的。

        “我瞧着姑爷待你很好。”中间到底隔着沈明远，顾凌波也不过只说了这一句，便强自转了话头，“叫你进来，是跟你说一件事。”

        顾泽芝见她神情竟然是未曾见过的严肃，心里虽然有些惊诧，却还是勉强笑着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儿，竟然惹得姑姑这样了？”她伸手替顾凌波又斟了一盏热茶，“难不成是我爹要给我娶个后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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