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上没有月亮，整座沈家大宅都黑洞洞的。顾泽芝静静地躺在床上，她看不见沈韫安的脸，只能听见他平静的呼吸声，在夜里显得深长。

        如果她能看到沈韫安的脸和眼睛，真想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跨越前世今生，他还是这样爱做些偷鸡摸狗的下作事？

        真以为洗了澡她就不知道他去找过别的女人了吗？穿着跟早上不一样的衣服、只是颜色相近，就觉得能糊弄过去了？

        顾泽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装得一无所知、还面带微笑地跟沈韫安将白日间沈夫人厚着脸问她要食肆收益的事儿说了个仔细，事实上，她看见沈韫安那张伪善谄媚的脸和那件没见过的衣裳，就想吐。

        她烦恼地翻了个身，有多少次，她想像今天早晨一样，跟沈韫安撕破脸，将他前一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都百倍偿还，可是更多次，她想晚上一样，忍气吞声地将怒火压了下去，为了求得在沈家大宅里站稳脚跟，她都快不认识她自己了。

        她惆怅地闭上了双眼，顾不了一行不知道含着什么意味的眼泪，慢慢地顺着她的脸颊滑进枕头里，不见了。

        沈韫安可不知道顾泽芝夜半时分激烈的心理斗争，在他看来，顾泽芝和姚湛露相比的话，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偏向顾泽芝的。好不容易做小伏低才取回来的老婆，和巴巴儿往上贴、离了他就活不了的情人，孰轻孰重，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如今顾泽芝愿意跟他好好过日子了，他也就没必要去小公馆找安慰了，是故，接下来的十好几日，都不曾在姚湛露那儿露过面。

        他不来，却苦了姚湛露。她的不争不求，向来不过是一种姿态。那一日沈韫安跟顾泽芝吵了架，气呼呼地过来，她还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颇得意了几天。

        谁知道好梦易醒。

        跟着沈韫安也有些年头了，光这一年多来的分分合合，也有好几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姚湛露偏偏就是这次，真的觉得恐慌了起来。

        这种恐慌，超过了她大闹沈家之后无奈跟着牛珏的绝望，她再次回来，就没想着走。

        “小姐，您去楼上坐坐，下人们要打扫，怕灰尘呛着您。”她正在胡思乱想，一个清洌洌的声音扑入她耳朵。

        是赵粉，穿着一件跟她名字一般的樱粉色绸褂子，底下穿着莲青色的撒腿儿裤子，露出一对半大的脚，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那笑容恰到好处，恭敬又不显得卑下。

        姚湛露这时才正眼去仔细打量这个自从自己进小公馆以来就一直服侍她的丫鬟，见她同自己年纪相仿，发黑面白，一对眼睛虽然是单眼皮，却含着文静温润的光，虽然不是多么美貌，却也是清秀可人，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情。

        “赵粉，你今年多大？许过人家没有？”姚湛露笑眯眯地，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阴沉。

        赵粉素来伶俐，听她这样问，心里就是一突，却不得不也笑着回道，“奴婢今年十八，已经许过人家了。”

        她虽这么说，姚湛露的兴致却半点没缺，还是笑吟吟地道，“许过人家了也没关系，二少收用了你，还能亏待你么？必然给你一份厚厚的嫁妆。”

        赵粉心里又怒又怕，怒的是姚湛露自己无耻下贱愿意给别人做外室，就将人人都看得跟她一样；怕的是沈韫安那样的霸王阎罗，自己若是被他收用了，怕也是得不了什么好儿的。

        何况，那样她不就是对不住表哥了吗？一念至此，赵粉心里一痛，眼泪汩汩而下。

        她双膝一软，“啪”地跪倒在姚湛露面前，“小姐明鉴，奴婢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求您放过奴婢吧！”

        姚湛露见她这样，眼里的阴沉才慢慢散了些去。她嘟着描绘的十分精致的红唇笑着，一边伸手将赵粉拉了起来，“瞧瞧你这丫头，我不过开个玩笑，竟然将你吓成这样。”

        她咯咯娇笑了两声，“这话可不能叫二少听了去，不然他怕是还以为你厌烦他呢！”

        赵粉心里恨得要死，心知自己一个把柄叫姚湛露捉了去，日后怕是有一点不顺她的心意、她就会冲着沈韫安吹枕头风呢，可这时却也无能为力。

        “成了，”像猫逗弄老鼠一般捉弄了赵粉一回，姚湛露的心气儿也平了些，她站起身来，“我也不碍着你们的事儿了，出去逛逛，去给我把手提袋拿过来，对，就是二少上个月派人新送来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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