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仔细回想,又想到一些东西,不过对方的身体依然不够清晰,只记得她是用肩膀撞碎窗户,然后合身飞出去的。至于对方的脸部,他根本没机会看到一眼。
够狠,绝对够狠。
她应该知道,这样做冒着多大的风险,万一路鸣那一刀再快一些,再狠一些,真的就扎进她的脊椎里了。
对方争的就是这一线之机。
想到这里,路鸣都有些佩服这个女杀手了。
他走进房间里,开始检查那个女杀手动了他的什么东西。
可是屋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动过,除了门后边有滴滴点点的血迹,应该是那个女杀手留下的,不知道她用的是人血还是猪血或者是红墨水。
他把房间里外都检查一遍后,确认什么都没有被动过,这倒是让他迷惑了,女杀手为何进入房间里?
难道真的是想藏身房间里,等他进来时下杀手?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个女杀手是趁着青帮几个人进来时一同混进来,守夜人老眼昏花,显然没注意到她,也或者以为他们是一伙的。
可是这个女人为何要杀他?或者说,为什么有人要杀他?
他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无人问津的私家侦探而已,如果不是在写字楼里,门外已经长满青草了,他怎么可能会惹来这么厉害的女杀手?
不对,这次夜访只是一个警告,要不然女杀手就不用在门上留下那个血淋淋的血手印了,但既然是警告,为何一定要进入房间里来?这又是说不通的地方。
在几里外的一座楼房的一个房间里,点着昏黄的油灯。
“你怎么还受伤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被那个路鸣堵在屋里了,只能撞碎窗户跳楼脱身。”一个女人的声音,咝咝的声音里含着一些痛楚的成分。
“只是让你去送个警告,怎么还弄得一身伤?”男人疑惑的声音。
“我是想查清他的底细,看有机会就进他屋里了,那个家伙是干嘛的,对我们有妨碍吗?”女人的声音。
“你和我都不用知道缘由,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上面怎么交代,我们就怎么做。你是不是忽然间变了主意,想杀了那个人?”
“我不是想杀他,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没想到这家伙还真不好惹,跟我较起真来了,我差点栽了。”女人惊恐未定。
“路鸣这小子还有这本事?这怎么可能?”那男人惊愕的声音。
“是啊,他肯定受过训练,知道进退,知道怎么卡住对手。”女人说道。
“不会吧,这小子就是父母给了一付好皮囊,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其实肚子里全是草,干什么私家侦探,荒唐得很。他现在是啃父母,将来也是要吃软饭的,他有什么本事,你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按在地上起不来。”男人不屑一顾的声音。
“你想错了,这个路鸣将来会不会吃软饭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个熊包,你低估他了,可要当心。”女人坚持自己的观点。
“你啊,就是自己吓唬自己,还没跟人交手,自己就吓破胆了,被路鸣那个蠢货吓得跳窗而逃,我都没脸说出去。”男人哂笑的声音。
“你就自大吧,以后等你吃了大亏,别说我没告诉你实情。”女人埋怨的声音。
然后,双方再没有声音交流,过了一会,油灯吹灭了,两个人影从楼里走出来,然后分头消失在漆黑的夜幕里。
到了早上,路鸣迷迷糊糊睡了一会,他手里握着刀,枕头底下就是已经上膛的手枪,可谓枕戈待旦。
不过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直到天光大亮,他睁开眼睛望望窗外明媚的阳光,有些怀疑昨晚的经过是不是做了一场噩梦。
不过抽屉里的信还有那扇破碎的窗户却在提醒他,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他洗漱完毕出了门,找了一个认识的家伙,给他一块大洋,让他找人把那扇窗户换成好的,已经破碎成那样子了,修理是没办法修了,只能换一扇新的。
然后他去附近常去的饭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早餐过后,他招手叫来一辆出租马车,告诉车夫去仙客来大茶楼。
仙客来大茶楼也是由青帮出的经营,这里每天都爆满,倒不是这些人有多么热爱喝茶,而是茶楼里每天都有说书人在说评书,还有苏州评弹,有时甚至还有二流剧团在这里唱戏,人气很旺,热闹非凡。
不过今天茶楼倒是清净异常,门上挂着歇业的牌子,门外更是站了两排穿青衣小褂的家伙,一副帮派迎客的定制款。
路鸣下了马车就向里面走,还没走多远,就被拦住了。
“去,去,去,这里今天不营业。”一个穿青衣小褂的人拦住他,嫌弃地用眼睛斜他一眼。
“我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吃讲茶的。”路鸣笑了,把那封昨晚收到的信拿出来。
“吃讲茶?就你……”
几个穿青衣小褂的人围上来,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路鸣。
路鸣穿的还是相当讲究,手工缝制的西装三件套,挺括合身,没有一丝皱纹,胸前一条金链子,挂着一只金怀表,脚上穿的是意大利鞋匠手工制作的鳄鱼皮皮鞋,擦的更是光可鉴人。
“这么说打老曹的就是你了?”一个人问道。
“嗯,是我。”
“不像啊,你也不像会打架的人啊?”那人有些不信。
“我是不会打架啊,架不住那家伙是个熊包,一碰就倒,估计精力都消耗在女人身上了。”路鸣故意露出了流里流气的口吻。
“嗯,这话我爱听,老曹这家伙贪色贪的有些过分了,早就把身子骨掏空了。”
“就你一个人来?你请的人什么时候到?”又一个人问道。
“我就是一个人来的,没请任何人。”路鸣坦然道。
“骗人吧,你一个人来?没请你的靠山出面?”那人几乎不敢相信。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请什么靠山,再者说了,我也没有靠山。”
“行,兄弟,你真牛,今天你就算断了胳膊腿的爬着出来,我们兄弟也佩服你。”那人竖起拇指赞道。
“没这么严重吧,我只是来吃讲茶的,有断胳膊断腿的危险吗?”路鸣假装不明白道。
“兄弟,你不会是个雏儿吧?这里面的道道儿一点不懂?什么叫吃讲茶,讲好了那就是吃茶,一旦讲不好,那就可能是三刀六洞,不是我吓你啊。”
“这家伙看来什么也不懂,咱们要不要先给他讲讲?”一个头皮刮的铮亮的小子说道。
“嗯,我看有这个必要,这家伙是留洋的,对咱们帮会的规矩一点也不懂。”另一个人也道。
“还是别讲了,万一把他吓得屁滚尿流还好说,万一把他吓死了,咱们还得担责任,还是让他进去吧,怎么处理是上面的事。”
“对,让他进去接受点教训,也是好事。”
这两排人异口同声,然后又同声高喊道:“路爷驾到。”
路鸣对他们的议论充耳不闻,直接无感,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外面这两排穿青衣小褂的人都怜悯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一个主动走进屠宰场的猪羊。
“你们说他是会被三刀六洞呢,还是被砍断手脚呢?”
“这还算好的呢,万一上面恼火了,直接就装进麻袋绑上石头,沉到黄浦江喂鱼去了。”
“不对,这家伙是留洋的,他不会有洋人撑腰吧?”一个人忽然醒悟过来。
“对啊,要是有洋人撑腰,真还没人敢治他了。”
“那也未必,真要惹恼了上面,就是洋人也一样是沉到黄浦江的命。咱们青帮几时怕过洋人?”
众人对他这句话都转过头露出鄙夷之色,青帮不怕洋人?这牛吹的太大了吧,现在在中国地面上,谁敢说不怕洋人,就连民国政府都怕。
路鸣没理会这些议论,他走进茶楼里,一楼大厅里所有的桌椅已经搬空,只留下几张桌子,还有几把太师椅,都是留给有脸面的人坐的。
里面的人并不多,总共才十几个,还没有外面显得有排场,不过这里面的人除了那些打手,剩下的就都是青帮在这片街区的头面人物了。
“路爷,好,有魄力,有胆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一个人迎上来笑道。
“刘爷,我就是路鸣,您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路先生,但请别叫我路爷,我不是混社会的。”路鸣不卑不亢道。
“好,路兄弟,说起来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你没请人出面也好,看在尊府老爷子还有盛老爷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会欺负你,不过你伤了我们的人,还毁了东西,这总得说道说道吧?”
说话的这人叫刘三狠,为什么叫三狠,那是说他对敌人狠,对自己手下也狠,对自己更狠,所以人称三狠。
至于他对自己狠到什么程度,从一件事可见一斑。
一次青帮跟洪帮争一个码头,争来争去谁也不服软,又不能开启火拼模式,于是刘三狠想出一个狠主意,他让人拿来一个装满油的油锅,下面架上柴火,把油锅烧开后,扔进去一枚铜钱,对洪帮的人说,只要洪帮的人有人能伸手到油锅里把铜钱捞出来,这个码头就让给洪帮了。
洪帮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愿意这样做,身体都是肉长的,谁敢赤手伸进烧开的油锅里捞一枚铜钱啊。
洪帮的人也说,如果青帮的人有人能做到,他们不但自愿让出码头,而且他们的人永远不踏进这片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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