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等待就是很长的时间,好在住处是富三爷给安置的,不用租金,还预支给他五百元钱做日常生活开支。过了不久,另一个保镖贺谨也回到了上海,跟富三爷取得联系,随后也就找到了夏横。
两人在一起喝着小酒,感慨地谈论起让他们从天堂到地狱的事件。
“你说大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特么这么大胆子啊?”夏横问道。
“鬼才知道,这事只有鬼做得了。”贺谨愤慨道。
“香荷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小姐就没向自己的心腹有点滴透露?”夏横不相信地道。
香荷是盛慕仪的贴身丫环之一,也是贺谨的相好,事发前,他们两人正在夏横隔壁的房间里说笑。
“哎,你要说起这个,还真有些奇怪。香荷说,事发前的一段时间,大小姐就整日里神魂不定、精神也有些恍惚,据香荷说,大小姐好像预先知道自己会出事似的。”
“真的?咱们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夏横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所以来。
平日里只要盛慕仪出门,他们就会跟随在后,大小姐一刻不会脱离他们的视野。但回家后,他们无法进入盛府内宅,那是女眷待的地方。
“香荷说了,大小姐在她自己的房间有心事,只要出了房间,就跟平常一样了。但是她能感觉出来,大小姐有非常重的心事。对了,还有一件事,也是事发前的一段时间,大小姐经常从内宅后门一个人外出,不知道是不是跟人约会。你说,大小姐会不会跟人私奔了?”
“胡扯,大小姐用得着跟人私奔吗?如果她真的有了恋人,盛老爷喜欢还来不及呢。”
两人竭力回忆事发前的各种情景,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弄明白盛慕仪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盛慕仪失踪,不但跟他们的声誉直接有关,大小姐的安危也是他们所记挂的,平日里盛慕仪对他们不错,遇事常有额外奖赏,他们自然也希望盛慕仪平安无事。
盛慕仪偷偷外出的事,他们两个其实都有觉察,大小姐出去跟人秘密谈生意,在盛家并不罕见,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盛慕仪偷偷出去居然是去见袁紫苑,本来快成一家人了,干嘛偷偷见面?
按照常规思路,只要跟隐私无关的,他们统统都向警察做了交待,而这些交待,离真相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最后两人又感慨自己不幸中的万幸,幸好那天他们没有当班,否则责任更重了。
当天当班的两个保镖,受到的不仅是警察局的轰炸式的审问,简直就是被当作罪犯来对待。如果不是盛有德出面作保,这两个人估计就得吃上十年八年牢饭了。
警察如此对待他们也没什么不公平的,毕竟人家重金雇佣你保护一个人,结果这个人就在你眼皮底下不见了,然后你告诉别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话谁信啊。
两人喝完酒,贺谨就走了,他虽然刚回到上海,却又和香荷这丫头联系上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夏横每隔两天就去找富三爷一回,他有点等不及了,五百块钱眼看也快花完了,这么闲着不是个事。
富三爷终于有了回话,经多方打听,现在没有私人保镖的活儿。不过可以在青帮大佬顾竹轩的手下给他们谋份差事,尽管报酬不像以前那样优厚,但省着点花,日子毕竟能过下去。
无可奈何,两个人只好答应了,先糊口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是就在他们约好了去见顾竹轩的这一天,也就是顾竹轩生日当天,富三爷却派人告诉他们,现在有几方人马在找他们,让他们哪儿都不要去,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待命。
顾竹轩无意中把他们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正是因此,路鸣和张子扬在顾竹轩那里扑了空。
随后的几天,夏横发现有几拨人在自己住处附近窥探,身份不明。
他虽然没有受过反监视的特工培训,但长期从事保镖职业,敏感度还是高于普通人。
于是在某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出租房里的东西一样没带,给人一种他还会回来的错觉。
在街上到处乱转了一阵,估计应该甩掉了所有跟踪,其实他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人跟踪他。
然后他一头钻进了上海外滩棚户区,在附近租下了一个老太太家里的阁楼,只身住了进去。
出走的计划他没有告诉富三爷,因为他本能地感到,富三爷也不是百分之百值得信赖。他的住处原本只有富三爷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盯上他呢。
他也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在找他,但可以料定,绝对没好事。
他其实应该马上离开上海,哪怕火车站已经被人秘密布控,但码头是封不住的,有许多私人的小船可以沿江在岸边接人,他只要雇一艘小船,就可以到达嘉兴,然后在那里转道逃离,绝对安全。
老家是不能回了,只要他在上海消失,老家肯定会有人蹲守。
直觉告诉他,决不能被人找到,一旦被抓住,他就有可能丢掉性命。
多年的沙场生涯教会了他如何识别危险,以及评判危险的程度,这一次是致命级的。
但夏横仍然低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没有及时离开上海。
他认为换一个秘密的住处就安全了,躲过这阵,他还可以在上海找一份工作。
七天后的一个中午,体格庞大的夏横猝发心绞痛,在一阵致命的痉挛中死去了,脸上犹带着痛苦的神情。
“没错,就是他,保镖夏横。”
望着地上这具尸体,张子扬还是认出来了。
当初在警察局,他亲自审问过夏横好几回,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被人抢先了。”路鸣有些沮丧道。
张子扬知道了夏横在这里落脚,然后告诉了路鸣,路鸣知道后马上和张子扬驾车来到这里,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有一具已经发凉的尸体等着他们。
“我若是不等你直接过来好了,那样的话也许还有希望能够救活他。”张子扬后悔道。
路鸣没有接话,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作案的人还是比他们棋高一着。
一会儿工夫,一群警察包围了这座住宅,房东老太已经被请到警车上等着询问。
警察们看到路鸣在现场,一点都不感到奇怪,路鸣以前经常出现在发案现场,只要张探长到了,多数都能见到他的身影。
“路少爷,有什么发现吗?需要我做什么?”一个跟路鸣很熟的警察问道。
“是毒杀,而且是烈性毒药,死者在很短的时间内毒发身亡,拉回去解剖吧。”路鸣简单说道。
他虽然不是法医,可是从死者的状态上,他能判断出来。
尽管看上去死者像是心绞痛急性发作死亡,但心绞痛死亡不可能像死者这般表情扭曲,痛苦不堪。
他心里甚至已经有了基本猜测:这是日本的豚毒,一定是日本人干的,跟在盛家的手法如出一辙,只是毒药的量加大了许多。
夏横是如何被毒杀的?
自然是利用食品,他现在还不知道夏横吃了什么,屋子里没有任何残留食品,只有等法医解剖后化验胃里的东西了。
据房东老太讲,中午夏横吃的是牛肉三明治,是她根据夏横的要求,从附近的面食店里买来的。
这类西洋食品最近在上海很时髦,有许多人吃不起西式大餐,就拿这个过过嘴瘾,沾点洋气。
房东老太说,这几天夏横基本不出门,想吃什么,不是让她给做,就是让她出去买回来,看在夏横穿着体面、出手也大方的情面上,她也就挪动着三寸金莲,甘愿为他服务。
“那种夹肉面包不可能有毒,我也吃了一个,有好多人买了,我没事,人家也都没事。”
房东老太唯恐警察把她抓去顶包,絮絮叨叨辩解着。
警察已经把那家面食店里的所有夹肉面包没收了,拿回去化验,顺便把各种喜欢吃的糕点也没收了不少,准备拿回家给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吃。
面食店老板无奈地看着,只要不查封他的店铺,哪怕把店里的所有面食都拿走,他也不敢有任何反对。
毕竟人命关天,让他遇上了,只好自认倒霉。
警察们兴致勃勃地带着各式的糕点上车,糕点外面还有花花绿绿印着各种图案的包装纸。
看着这群土匪式的警察,路鸣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警察的行为其实已经算是很文明的了,若是青红帮的人来干这差事,绝对会把这间面食店拆成平地。
警察也要有警察的福利,就是出公差时的吃和拿,只要不是太过分,无论是事主还是警察局的头头,都不会去追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民国的警察当然要吃案子的。
两人开车去一家位于法租界的亨德利酒店,据张子扬得到的消息,每隔几天,保镖贺谨都会在这里和盛慕仪的一个丫环私会。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夏横藏得跟老鼠似的,依然被人做掉了,可是贺谨时不时跟香荷在外面私会,居然还活得活蹦乱跳的,这怎么可能?”路鸣有些狐疑道。
香荷他当然认识,而且很熟,对于她私自在外面会情郎,他也不好评说什么,一个女孩子有正常的情感需求,无可厚非,尤其是十八九岁的怀春少女,很容易掉进成熟男人的陷阱里。
“其实贺谨是非常谨慎的,就是到现在我们也没法查到他确切的落脚点,只是查到他在酒店约会,跟踪他几次都被他甩掉了,这个人比夏横鬼得多。”张子扬道。
“你们跟踪过他?”路鸣诧异道。
“当然,跟踪了不下十次了,都被他成功甩掉了。”张子扬边开车边道。
“你们是和他在玩捉迷藏游戏吗,一帮警察,为何不能直接抓捕他?”路鸣盯着张子扬,表示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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