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凯运像一个夜游神一样在周围转了好久,才慢慢清醒过来,回到了家里。
母亲担忧地看着儿子,她知道儿子又去纺纱厂门口等杜鹃去了,单相思的病没药可医,只能等他慢慢醒悟过来,认清事实。
母亲默默的热好饭菜端上桌,王凯远却不看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是望着空中发呆。
母亲非常痛恨杜鹃,她知道儿子的病根在那个漂亮的女人身上,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那个女人别说是男人看到魂不守舍,就是女人看了都会萌生怜爱。
现在弄堂里的不少姑娘开始学着杜鹃穿衣打扮,模仿杜鹃走路的姿态,甚至学她一颦一笑的样子,可惜那是东施效颦,显得做作又难看。
她一度曾经想大闹一场,把这个妖精赶走,可是想到余姐母子两个对杜鹃的依赖,除了房租,还有各种生活补贴和厂里带回的食品等,也就不敢打这个主意了。
她气得不行,却又毫无办法,如果真的大闹一场,最恨她的不会是余姐,而是她的儿子,她儿子可能会因此恨她一辈子。
“娘,我今天看到一个人,我输给他了。”王凯运忽然没头没脑道。
“谁啊,他怎么着你了,赶紧告诉娘。”她急忙上下查看儿子,可是儿子脸上手上没有一点伤痕,不像是跟人打架的样子。
“娘,我没跟人打架,人家根本不认识我,可是我就是输了,不过我非常感激他,他让我明白了两个道理,一个是爱的道理,一个是幸福的道理。”
母亲怜悯地看着儿子,这是又犯病了,而且是新添的毛病。
“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爱,真正的爱是相互吸引,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像花儿一样的开放,别人怎么看他们一点都不重要,那是一个忘我的世界。”王凯运梦呓般地说道。
前后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路鸣几乎没看他一眼,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但是的的确确让他懂得了很多道理,最深刻的就是爱和幸福的真谛。
“娘,你和我爹感情怎么样,是互相爱着的吗?”王凯运问道。
“爱什么爱啊,儿子,别学那些不正经的人,天天把爱挂在嘴边,让人笑话。”王凯运的母亲轻轻打了儿子一下。
“娘,你爱我爹吗?我爹爱你吗?”王凯运执着地问道。
“傻儿子,两口子过日子什么爱不爱的,习惯就好了,不就那么回事吗?”母亲忍住笑,脸却有点红了,她今年也不过36岁。
她和王凯运的父亲相亲前互相并不认识,是媒人做的红娘,两人见面相看了一次。她清楚地记得那次见面的情景。
王凯运的父亲人长得高高大大,身体壮壮的,浓眉大眼,可是皮肤很黑,一下子就显得有些丑了。
正如俗话说的那样:一白遮百丑,一黑毁所有。
不过王凯运的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个不同意婚事,在她看来,男人身体好,有力气,能干活,能养活一家老小,这才是最主要的,所以也就同意了。
过了两个月,他们结婚了,过门那天,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婚后两个人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等到儿子出生后,这个家庭仿佛才有了新的活力,新的生机。
王凯运十三岁的时候,父亲在发电厂不幸因工殉职,工厂象征性地赔了一笔钱。母子两个靠这笔微薄的赔偿金,还有母亲做手工活挣来的钱艰难度日。
在余姐丈夫雷振宇的争取下,半年后,不到十四岁的王凯运进了杨浦发电厂当学徒工,十六岁就成了一个正式工人。
“娘,那你感到幸福吗?”王凯运问道。
“幸福啊,有你陪着娘,娘很幸福啊。”母亲看着儿子,脸上洋溢着幸福。
“不是,我是问你和我爹在一起时幸福吗?”王凯运沉浸在自己的追问中。
“傻儿子,两口子没有这些说道,什么爱不爱,幸福不幸福的,父母的幸福都在儿女身上。另外一家老小能吃得饱、穿得暖,没有病痛,那就是幸福。”母亲借机给儿子灌输她眼中的人生道理。
“唉,娘怎么就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啊。”王凯运感到无奈,两代人之间的确存在代沟,对生活的基本理念说不到一块去。
“儿子,别多想,吃饭吧,吃饱了就是幸福,不挨冻就是幸福,你没看到江边住在棚户区的那些人啊,听说天天都有冻死的,饿死的,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是幸福,看看他们就知道了。”王凯运的母亲说道。
“娘,你有没有见过两口子真正相爱的?”王凯运换了一种方式和母亲交流。
“有啊,你师父和你师娘就是真心相爱,我还从来没见过两口子那么相爱的,你师父出了事,你师娘那是一夜白头,要不是有小九,你师娘可能就活不下去了。”母亲哀伤地诉说道。
“娘,听说我师娘当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怎么会爱上我师父的呢?”王凯运以前从没在意过,现在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那你问你师娘去啊,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师娘。”母亲打了儿子一下,觉得儿子的问题很傻,又好气又好笑。
“呃,哪天我是要问问师娘,这是个很重要的事情。”王凯运自言自语道。
“赶紧吃饭吧,这年头能吃饱肚子就是幸福,你不知道天天都有很多人吃不上饭啊。”
王凯运知道这个世道不太平,他每天上下班都要从江边路过,那里每天都有上百的乞丐端着破碗讨饭。那些饿得骨瘦如柴的人,就像一个个行走的骷髅,看了令人心酸。
这些乞丐大多数没法熬过冬天,饥饿和寒冷加在一起,随时会打垮他们,要了他们的命。
他还经常看到许多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站在路灯下,她们在等着卖身,唯一能换钱的只有自己的身体了。
她们家里肯定有一个或者几个人命悬一线,不是重病就是饥饿,一家人眼巴巴等着她们拿回卖身的钱回去救命。
王凯运开始时还会拿出一些铜板给她们,后来实在是给不起了,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太多了,而且她们的队伍有增无减。
相对来说,这个弄堂里的人还算幸福的,他们大都在发电厂工作,起码还有一份薪水能养活一家老小。
王凯运心里不免生出一种悲哀,在这个人道破碎的世界里幻想爱情,真是有点太奢侈了。
“儿子,忘了那个女人吧,找个跟咱们家般配的女孩子结婚,别整天想着那些爱不爱的事,两口子一起正正经经过日子才是真的,爱不能当饭吃。”母亲劝解儿子道。
“娘,我才十八岁,不着急结婚,过两年再说吧。”王凯运说着赶紧端起桌上的饭大口吃起来。
看到儿子暂时忘记烦恼,母亲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但这件事事情并没有结束,必须尽快让儿子成亲,身边有了一个女人,他才会死心,做母亲的也只能如此打算。
王凯运虽然不再提杜鹃的事了,也不再去纺纱厂门口守候杜鹃,但母亲催他定一门亲事时,他总是用年龄还小的借口逃避。
母亲也是拿他没办法,不过儿子才十八,的确不用急着结婚成家,过两年也不晚,只要他的相思病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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