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形势我看得很清楚,不过跟你说的正好相反,不是敌人无法调动军队和警察,而是我们的人全都暴露在敌人的眼皮底下。鲁莽行动,就有被敌人一网打尽的危险。同志们,大革命血的教训我们时刻应该牢记在心。”郭嵩涛掷地有声道。
“那又怎么样?我们不能被敌人的白色恐怖吓倒。革命也许不是一次能成功的,也许这次我们还是会失败,但是我们可以用鲜血和生命唤醒广大群众,唤醒他们心中的良知和斗争的精神。”组织部的另一位的同志也是坚持武装暴动的代表之一。
“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这个代价太大了吧?”市委文化部的领导嘲讽道。
“就是,用谁的生命和鲜血来唤醒民众?是用你的吗?”郭嵩涛也冷冷地说道。
“对,是用我的,也是用我们的,说不定我们这次就能成功。”社会部的领导力挺道。
“你也知道是说不定的事,既然不能肯定,就贸然用牺牲整个地下党组织的代价去唤醒民众,你不觉得这代价太大了吗?这个责任谁来负,你担负得起吗?”郭嵩涛毫不客气地道。
社会部的领导看了看组织部的那位同志,两个人都不做声了。
的确,他们所说的代价太大了,不但他们两人担负不起,在座的任何人都担负不起。
“我看不用再争辩下去了,这件事还是由中央来决定,这不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现在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营救被敌人逮捕的同志吧。”组织部的领导说道。
谈到营救的问题,郭嵩涛喝了一口茶,然后叹息道:“目前我们掌握的各种社会关系都动用了,但是几乎没有用,我们现在能寄希望的,也是最好的结果就是逼迫国民党当局进行公开审讯,这样我们的同志就能免于被敌人秘密处决。律师我们都请好了,就是章士钊先生。”
“哦,章大律师同意了出面帮助我们了吗?”文化部的领导急忙问道。
提起章士钊,上海的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段祺瑞政府时期的教育总长,后来辞职当了执业大律师。
当初共-产-党领袖陈-独-秀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就是章士钊铁肩担道义,主动出面担任他的律师,在法庭上慷慨陈词,引经据典,使得法庭不得不对陈-独-秀轻判。
“可是我们如何能逼迫政府当局公开审理这桩案子?这次涉及到的人可不少啊。”组织部的领导忧心地问道。
“自然还是动用各种社会关系,让民主党派的朋友和文化界名流向国民党当局施压。”郭嵩涛说道。
“我们不能如此消极,我们应该用暴力还击敌人的暴力,哪怕不能马上发动整个城市的武装暴动,也要搞一次小型暴动,趁着敌人慌乱的时候把被敌人关押的同志营救出来。”社会部的领导说道。
“小型暴动还是有风险的,如果采取武装救援的方式,先把自己的同志救出来呢?”组织部的领导问道。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复兴社大楼里有一个连的警卫部队,而且配备了重型武器,复兴社的特务全部是军人出身,他们个个有枪,也都能战斗。这次大搜捕又增加了两个连的兵力,敌人依靠坚固的大楼做工事,我们没有一个团的兵力,没法迅速攻占那座大楼。”郭嵩涛说道。
“一个团的兵力?”
所有人听到这个数字都有些绝望了。
地下党也有一支自己的行动队,人数有限,即便加上特科行动处的人,也绝对达不到一个团的兵力,除非把工人中的积极分子全部武装起来。
然而,就算能凑齐一个团的队伍,也没有足够数量的重武器,单靠手枪和步枪就想攻下一座坚固的堡垒,是绝对不可能的。
另外敌人大多数都是经过战场考验的老兵,可是武装起来的工人根本没经过实战考验,真要是上了火线,在枪林弹雨中,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能适应那种激烈的战斗场面?
在座的人都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他们当然都知道,新兵在第一次战斗中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如果没有足够数量的老兵带着,他们大都是乌合之众,许多人一旦听到枪声就会吓得不敢动弹,身边只要有人伤亡,有的人甚至连枪都握不住了。
“武装营救这条路走不通,上次在陆军总医院的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郭嵩涛基本下了定论。
大家纷纷点头,上次奇袭陆军总医院,是中央特科行动处执行的任务,他们都是从上千的战士中挑选出来的,身经百战的精英,结果依然没能达到既定目标,而且造成的损失巨大。
“我们还应该发动群众上街宣传,反对国民党当局制造的白色恐怖,报纸新闻也应该揭露敌人假民主真独裁的面目,在文化和思想这两条战线上跟敌人做斗争。”文化部的领导说道。
“这一条我同意,斗争的手法应该是多种多样的。”郭嵩涛举手道。
“我也同意。”
“我也同意。”
……
在座的纷纷举手附议,最后那个社会部的领导也不得不举手赞同。
他心里对这些人的软弱却嗤之以鼻,认为这些人都是胆小鬼,是机会主义者,不敢跟敌人真刀真枪地作斗争,这不是在革命,而是在搞投机。
他信奉的是苏联革命的成功路线,用鲜血和铁血夺取了城市的政权,继而取得对广大农村地区的控制,虽然也经历了残酷的国内战争,但是苏联革命还是单独在一国之内成功了,这是一次创举,也是其他国家想要取得胜利的必由之路。
他也反对那些主张在农村地区搞革命,所谓的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取得全国胜利的路线。
他认为这是背离了苏联革命成功的路线,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去年10月,他有幸和中央领导王明同志见过一面,亲耳聆听了他的革命教诲。
王明给了他一份6万余字的学习资料《为中共更加布尔塞维克而斗争》,希望他认真学习,在今后的对敌斗争中发挥积极作用。
他在读了这篇文章后热血沸腾,一再要求上海市委组织工人、学生和群众举行武装暴动。
1931年10月18日,王明携妻子孟庆树等人离开上海前往苏联,在莫斯科按照共产国际的指示,坐镇指挥国内的革命。
但他照搬俄国革命胜利的有关“城市武装暴动夺取政权”的革命理论,不切合中国国情,给中国革命带来了极大的困扰,遭到很多同志反对。
“我认为即便不马上搞武装暴动,也应该组织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市民罢市,来增加对敌人的压力。”他此刻又想起了那篇文章,不由激愤地说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些行动应该分步骤来,不能一下子全都用上,先组织工人代表和学生代表上街头演讲,再组织一些游行,如果遭到了敌人残酷镇压,那就号召全市的工人罢工、学生罢课、市民罢市,让整个上海瘫痪下来。”文化部的领导说道。
郭嵩涛用手指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里却不赞成这些举措,认为这是党内盛行的“左”倾冒险主义在作怪。
郭嵩涛认为现在最主要的是止损,而不是继续扩大对敌人的攻势,这样做除了会造成更大的损失,更多的流血事件,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但他也知道,党内存在这样的争执已经有两年时间了,属于路线斗争的范畴。他不想让上海市委也陷入这场争论中。
因此每到关键时刻,他就会停下来,自己先让出一步,以阻止不同意见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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