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假借逛街的名义在街上四处溜达,竟然真让她找到了侯亮的住处。
其实侯亮住的宾馆并不难找,因为侯亮还需要经常去医院治疗,所以他住的地方一定离医院不远,这个脑子安意还是有的。
侯亮受了酷刑之后一直是在陆军总医院治病,这是一条重要线索。
安意就靠着这个线索,在一天之内就找到了侯亮住的白天鹅宾馆。
白天鹅宾馆离陆军总医院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中午过后,安意蹲守在白天鹅宾馆对面的茶楼里喝茶,监视着对面的动静。
下午,她看到了侯亮,由两个复兴社的特工搀扶着,从门口走出来,上了一辆停在门口的小汽车,随行的只有两个特工。
安意一直坐着没动,两个小时后,她看到那辆小汽车回来了,停在宾馆的门口。侯亮下了车,又由两个特工搀扶着走进宾馆。
安意出来茶楼,漫不经心地穿过两条街,那样子就像个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的妇女。
安意走进白天鹅宾馆,在柜台前询问有没有空房,她想订一间房。
柜台里的女员工诧异地看着她,觉得她不像是来住宿的人。
安意就说自己老家的人要来陆军总医院治病,害怕人到了却订不到房间,所以她就先来看看。
那个女员工这才放下了警惕,告诉她空房很多,不用急着提前预订,客人到时随时来开房就可以。
安意感到奇怪,宾馆和旅店哪有推辞客人提前订房要求的?预订房间可以提前拿到一些手续费,如果顾客取消订房,这笔手续费是不会退的。
“你们这里不能提前订房吗?”她问道。
“当然可以,可是……我们并不建议客人这样做。”那个女员工说着看看大厅里的一个角落。
安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白上衣、戴着墨镜的男人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她立即就明白了。
“我的家人腿部有病,不能上楼,你们一楼能不能保证有空房,要不我现在就订一间。”安意说道。
安意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果然听到她要订一楼的房间,这个男人抬起头,想要站起来,可是随后他想了一下,又继续低头看报纸。
那个女员工有些惊慌地看了看那个男人的方向,抑制不住慌乱地说道:“一、一楼没有……空房间了,全部住满了。”
安意又问最近几天会不会有客人退房,那个女员工连忙摇头,那神态几乎不是否定,而是在拒绝。
安意故作为难的要求女员工帮帮忙,说她的家人腿有病,不能上楼,只能住在一楼。
忽然,从一楼的一个房间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口中嚷着要吃冰激凌,他身后一个年轻的女人正追着他,让他不要乱跑,然后又有一个穿着白衬衣的男人跟了出来,一脸阴郁的表情。
当他们走过去时,安意看到那个男人的后腰部鼓鼓的,里面显然是一把手枪。
安意看到了小男孩跑出来的房间,应该是104号房。
随后她又看到了侯亮,他坐在一个轮椅上,由一个男人推着,另外一个男人用目光扫视着周围警戒着,两人男人都穿着一色的白衬衣、黑裤子和黑皮鞋,不过没戴墨镜。
安意没有继续询问下去,再问显然就要出问题了,于是她歉意地笑了笑,悠悠地走了出去。
当她从坐在轮椅上的侯亮擦身而过时,明显感觉到了一种紧张,那种紧张不是由她身上发出来的,而是由那两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眼角余光瞥到两个男人都伸手摸向后腰,而且停了下来。
坐在轮椅上的侯亮也看向安意,不过安意戴着草帽和墨镜,他也看不清安意的脸部。
安意刹那间也有一种冲动,此时她只要拿出手提袋里的手枪,就能一枪打死侯亮,因为侯亮的脑袋触手可及。
不过安意忍住了这种诱惑,她知道哪怕她能成功,随后也会被两个特工射杀。
安意动作虽然缓慢,姿态虽然优雅,脚步却没有停下,她走过侯亮身边,那种紧张感跟着就消失了。
安意也没有再去对面的茶楼喝茶,她走出两条街,然后坐上一辆黄包车回家了。
“你是说侯亮身边有四个复兴社的特务?”董先生听完安意的叙述后问道。
“我看到的只有四个,很难说还有没有其他的特务。”安意大口喝着凉茶说道。
“这件事不能着急,明天我再去摸一摸情况。”董先生说道。
“不行,这个任务是我的,你不能插手。”安意断然道。
“今天你已经暴露在复兴社特务的面前了,明天不能继续监视,不然特务们会起疑心的。”董先生说的是地下工作的常识。
如果一个女人连续两天在那家宾馆露面,特务肯定会生出警觉,也许就会上前盘问,甚至搜查她的随身物品。
那可能就要坏事了,因为安意的手提袋里放着手枪呢,如果被查到,当场就会被抓起来。
“明天先不要监视,侯亮的状况应该需要长期在医院治疗,短期内不会离开那家宾馆,找到适当的机会再下手也不迟。”安意说道。
回到老本行,安意身上有种东西复活了,她又显得精明强干,英姿飒爽。
董先生注意到了安意身上的变化,他也很高兴,他也不希望看到安意一天天消沉萎靡下去。
给弗兰克发完电报后,路鸣又去找了盛有德。
跟英国保持密切关系的不是他,而是盛有德。
盛有德对英国政府有一定的影响力,甚至可以跟英国皇室说上话。盛有德为何会和英国上层有交情,路鸣也不知情,他只知道盛有德跟英国的罗斯柴尔德爵士是很好的朋友。
“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次的事不上心吗?”盛有德给路鸣倒了一杯威士忌后慢慢说道。
路鸣看着盛有德,几年过去,盛有德似乎反而年轻了一些,一举一动都透着商界枭雄的气势。
似乎路鸣从记事起,盛有德身上散发的就是这种气势,十几年下来,变化的只是盛有德脸上皱纹的增加还有头发颜色的变化。
这两年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在盛慕仪失踪后的那段时期,那时候的盛有德简直心力交瘁,如同衰朽老人一般。
之后盛棣出事,一二八事件爆发,盛有德虽然十分恼怒,心力却未曾减退,甚至因为愤怒而积蓄了几分能量。
这一阵,盛有德养精蓄锐,整个人像是过滤了一遍,精气神都显得焕然一新。
不过,在宁馨儿被绑架这件事上,盛有德出工不出力,路鸣早就看出来了,却也没办法。
路鸣急匆匆从南京赶回上海、在半途遭到满铁特工伏击等等,这一切似乎早在盛有德的预料当中。
这段时间里,路鸣曾三次到留园面见盛有德,言辞中表达出对宁馨儿遭到绑架的忧虑。
很显然,路鸣认为这是日本人在兴风作浪,如果按照盛有德一贯对日的态度,势必会仔细询问,也有可能会帮助路鸣出谋划策。
可是,盛有德不过是付之一笑,既没有表现出愤慨,也没有提出什么主张。
路鸣知道,盛有德向来对帮会组织不感冒,跟漕帮也没什么来往,当初盛有德曾经出面帮助漕帮度过走私军火的难关,也是因为他和明珠的缘故。
现在,路鸣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难道盛有德仍然无动于衷吗?
路鸣心里没有把握,却又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一向对他鼎力支持的盛有德会在这个问题上保持沉默呢?
也许是盛有德认为火候还不到,继续稳坐钓鱼台?
不行啦,已经火烧眉毛了,怎么还火候不到?今天必须跟他要个说法,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路鸣在心里如此狂喊道。他不得不借助盛有德的力量来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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