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的工作依然一如既往,全部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不过他的失眠症好多了,到了晚上,只要喝一大杯酒,基本就能睡着,他也就只能把酒当药服用了。
这是因为他的心态放开了,许多事不是他能考虑的,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
张子扬和采莲在去年年底终于结婚了,也不过是换个房子,办个仪式,两人早就同居好几年了。
盛慕仪去了北平,这是盛有德提前在华北布局的关键一步。
盛有德的想法是把盛氏产业扩展到长江以北,抢先一步占领市场,这样即便日后华北真的失守,盛氏也可以拿到先手。
不过无论是盛有德还是路鸣都没想到,盛慕仪这次是奉中-共地下党的委派前去华北经商。
这属于典型的一事两个档,盛慕仪掌握父亲的心理,并且巧妙运用,她此去华北便有了一个最好的伪装,变成了是在为盛氏集团进行产业布局。
盛慕仪在华北的任务是为中-共地下党铺路,为即将展开的敌后抗日游击战争做经济上的准备。
如果不是因为接受党组织的委派,盛慕仪不会主动向父亲提出盛氏的华北战略。
目前华北虽然局势动荡,还算不上危险区域,但是这种安全能保持多久谁都无法料定。
无论是民国政府、日本政府,还是华北各省的当权者,包括关东军的高层,实际上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全面掌控华北局势。
各种势力犬牙交错,各方面的博弈变幻莫测,使得华北的局势愈发诡异,如同蒙在一层云雾之中,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
到了1935年底,局势进一步恶化了。
国民党亲日派要员殷汝耕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丧心病狂地成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宣布独立,脱离中央政府,成为继满洲国后第二个日本人操控的傀儡政权。
消息传出后,全国哗然全民愤慨,中国人无法接受第二个九一八事变。
1935年12月6日,共-产-党领导下的北平学联发表了《北平市学生联合会成立宣言》。
随后,天津十五所大中学校联合发表通电,反对日本人炮制的所谓“防共自治”概念,动员全国人民抵抗日本的侵略。
12月7日,在中共北平临时工委的领导下,北平学联决定于9日举行全市大学生大请愿,反对“华北自治”。
12月9日,东北大学、中国大学、北平师范大学等院校,组织了一千多人的请愿队伍向新华门进发,同时清华大学和燕京大学的师生也向西直门进发。
于是轰轰烈烈、波及全国的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爆发了。
路鸣是从报纸上得知北平一二九抗日救亡活动消息的,他很激动、很兴奋,认为这将是全民抗日的最佳契机。
上海学联和中-共工运领导人立即做出响应,号召全市大学生举行大游行,支持北平学生大请愿活动,声讨汉奸殷汝耕,反对日本人对华北的蚕食。
这时候谁还能还坐得住,路鸣罕见地放下了案头繁杂的工作,开车跟着游行队伍一起上街。
他仿佛又回到了一二八淞沪抗战前夕,那时候整个上海是沸腾的,全体市民都涌上街头,支持大学生和工人组成的游行队伍。
这样的情形今天再次发生了。
“有这样的国民,有这种精神,国家应该就不会亡吧?”路鸣看着眼前的一切,心情为之激动起来。
路鸣看到在上海工人联合会的旗帜下,杜鹃走在队伍的前列。
往日那个柔弱的女子现在仿佛变成了坚强的女战士,她慷慨激昂地举着手高喊着口号,带领工人们走向市政府。
对这次大游行,上海市政府是默许的,他们命令警察局维持好秩序,保护好市民的人身安全,防止有人蓄意闹事,发生打砸抢事件。
路鸣更担心日本人派特务捣乱,所以他早就跟复兴社的赵元良商量好,把已经记录在册的日本特工,还有那些喜欢闹事的浪人全都监控起来,防止他们趁机兴风作浪,破坏这次学生和市民的抗日活动。
游行活动结束后,路鸣本想请杜鹃吃饭,不过看到杜鹃和那些男女工友们兴高采烈地一起走着的时候,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路鸣开车回去找到张子扬一起喝酒,还拉上了黄炎宁。
黄炎宁现在被路鸣折腾得不分早晚地工作,紫苑因此对他发过好几次脾气,说他是法西斯。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一听到学生上街的声音,紫苑索性给黄炎宁放了假,他爱上哪就上哪吧。
“路鸣,华北的局势真的很紧张了吗?”张子扬有些迷茫地问道。
张子扬不关心政治,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案子,另外一件事就是如何抓钱。
“非常严重,有可能比报纸广播上说的还要严重。”黄炎宁叹息道。
黄炎宁和路鸣一样,经常能看到从日本和东北发回的情报,这方面的情报越多,他对局势也就越感到悲观。
至于国内的情报,就更让人失望了,南京政府有不少黄埔同学,每次跟他通话,都是一副绝望的口吻。
路鸣正色道:“就像那些大学生喊出的那样,中华民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一点不假,是有史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不至于吧,现在南京、上海不还是歌舞升平,一片盛世景象吗?”张子扬觉得路鸣有些危言耸听了。
“你没有听见北平学生的怒吼吗,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安稳的书桌了,南京和上海还能过几年安稳的日子?”黄炎宁叹道。
“今天不谈国事,我们兄弟聚在一起喝酒的机会可能越来越少了,要珍惜每一次不受打搅的聚会。”路鸣举杯道。
三个人颤抖着手举起杯,干了一杯。
张子扬喝完酒,抹抹嘴笑道:“路鸣,你这才当了多大的官啊,心态就这么不堪了,我也见过不少南京和上海的大人物,人家都是欢欢乐乐的,我觉得吧,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跑马场的马照跑,百乐门的舞照跳,不会变的。”
“你真的是悠然自得,小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啊,不过也许你说得对,上海或许不会变,不管日本人在华北闹得有多凶,在上海他们还不敢太放肆,上海这地界有太多强国的利益了。”路鸣冷笑道。
路鸣这句话是彻底说错了,他还是太乐观了,两年之后,上海就沦陷了,而且一点也不比中国其他省份安全和稳定。
汪伪的汉奸总部就坐落在上海极司菲尔路76号,大大小小的日本特务机构几乎渗透到了上海的每个角落。
上海成为二战中最具诱惑力的情报战场,书写了抗日战争中最令人难忘的篇章。
中共地下党、国民党军统、汪伪情报系统、日本人、苏联人和租界里各种肤色的谍报人员,在这片土地上展开了关于民族独立、集团利益和个人价值实现的殊死搏斗。
喝完酒后,张子扬嚷嚷着要去跑马场赌马,路鸣拦着他没让他去,三个人又去了百乐门跳舞,一直跳到半夜才分手各自回家。
酒醒后,路鸣感觉心里有些空荡荡的,这算什么?末日狂欢吗?
他开着车稀里糊涂地回到了万国公寓,到了门前才发觉,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回到这里了,有时只是回来拿衣服或者其他生活用品,现在他的家就在那栋办公大楼里。
路鸣上了楼,没回自己的公寓,直接敲响了董先生的房门。
穿着汗衫的董先生开了门,如同见到鬼似的轻轻叫了起来。
“路鸣,怎么是你啊?”
“我路过,看到你的房间里灯还亮着,就想上来看看。”路鸣一身酒气,满脸油腻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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