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说了自己想要询问的事,这位丘道长便问杜鹃的生辰八字,路鸣倒是知道这个,就写在纸上。
这位道长从道袍的袖子里取出三枚磨得铮亮的铜钱,说这是他们祖师爷流传下来的,只有用这三枚铜钱起卦才准。
“老丘,我觉得袁大头最准,要是不给你袁大头,你的卦就不准了。”杭州站站长笑道。
丘道长微微闭目,神色淡然,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路鸣静静地看着丘道长,不知道这一卦是凶是吉,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长官,我的卦可是要请神降临的,起了这一卦,我回去后不知得供奉多少香火,所以各位长官的卦金也不全是我个人所得。”丘道长轻语道,算是回答了杭州站站长的调笑。
“看来这是要跟神仙分赃啊。”张子扬笑道。
大家都哄的一声笑了。
“大家别打扰道长,让道长好好算卦吧。”路鸣含笑道。
听他这么说,大家全都肃然起来,不由身体往后移了半步,仿佛害怕占了神灵的位置一般。
杭州站的这些人对丘道长的卦还是相信的,可是对他爱财如命的性格就另当别论了,只要有机会就讽刺他几句。
丘道长也不在乎这个,反正最后他们都得乖乖地出卦金不是,还不敢少给一块钱,要不然问卦就失灵了。
丘道长先是向着东方肃然闭目,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双手合拢猛地摇晃起三枚铜钱,摇了大约有一分钟的样子,突然撒手,将铜钱抛在地板上。
只见他缓慢睁开眼睛,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三枚铜钱所处的位置,铜钱正反面的相隔,然后在纸上开始起卦。
路鸣有些纳闷,按说算八字的话不用铜钱吧,用铜钱算卦应该是起源于明初的刘伯温,属于滴水髓这一脉。
算八卦的老祖宗是唐朝的人,传世名着是《渊海子平》,八字学也叫八柱学,生辰八字正好用八柱来表示。
难道说进入民国后,卜卦一门也与时俱进,开始融合了?
卦象出来后,丘道长眯着眼睛仔细判读着,这倒是让路鸣想到他们判读情报,或者破译密码时的情景,忽然觉得卜卦一门也许真的是有些道理的吧。
当初周文王、孔夫子都对《易经》做了注解,其实就是对《易经》各种卦象的判读。
“这位小姐乃是平常的命格,按说属于一生低贱,过着寒苦的日子,可是她命里有个贵人,我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就是长官您吧?”丘道长看着路鸣说道。
路鸣耸耸肩,他可不认为自己是杜鹃命里的贵人,只是帮了杜鹃一些小忙而已。
“哎,你凭什么说他是贵人,而不是别人呢?”刘绮雯好奇地问道。
“因为这位长官现在所站的方位透露了这个秘密啊,为什么偏偏是他站在卦象的顶端,而不是你呢。”丘道长笑着回答了刘绮雯。
“老丘,别扯别的,你赶紧看看这位小姐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杭州站站长不耐烦地催道。
要是听这家伙鬼扯,那就没边了,他能把有的没的跟你扯上半夜,最后混顿夜宵吃。
“这位小姐……嘶……”丘道长又仔细看着卦象,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怎么了?是凶兆吗?”路鸣赶紧问道。
“的确是凶兆,而且是大凶之兆,不过现在看来还没有血光之灾,性命应该能保住,这位小姐现在已经不在上海了,她去了东方。”
“东方?那是什么地方?有具体的位置吗?”
路鸣急忙问道,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上海的东方可是大海啊,再往东,那就是……
“这个……现在只能判断出方向,无法判断出准确的地点,另外长官也不必慌,这位小姐命中有一道生死劫,就在今年年底……”丘道长一脸的严肃表情道。
“那就是说在年底前,这位小姐应该活着的,对吧。”张子扬也急了起来,就差上前揪住丘道长的衣襟了。
“长官莫急,如果她能度过这道生死劫,以后的路就会越走越宽敞,也再没有危险,即便遇到一些凶险,也能遇难呈祥。可要是她度不过这一关,那就不妙了。”丘道长表情由紧张到舒缓,目光扫过张子扬。
“那,我们现在怎么才能帮上她?”路鸣问道。
“帮不了,自己的劫必须自己来渡,哪怕是神仙佛祖也帮不了。佛祖能渡人那也得是有缘人才行。”丘道长摇头晃脑道。
听到他的话,路鸣心凉半截,难道杜鹃真的被绑架者劫持到了“东方”?如果是这样的话,可就真的回天无术了。
“不对,这卦象中还藏着另一卦,这位小姐有救啊。”丘道长忽然大声道。
“快说,怎么个有救法?”路鸣赶紧问道。
“这位小姐本来年底这一道生死关是凶多吉少,难以渡过,可是,你看啊,她命中有红鸾星动,这个红鸾星就是她的命中贵人,她的贵人不但能救她的命,还能给她带来天大的福分。”丘道长惊喜道。
“路长官,这就不用猜了,刚才道长也说了,杜鹃小姐的红鸾星肯定就是您了吧?”刘绮雯笑道。
“这么说来你得亲自去救她出苦海了,到东方去。”张子扬一挥手,笑了起来。
“老丘,卦象上还有什么,赶紧说,别一会儿一个卦的,这也不是坐过山车。”杭州站站长催促道。
“没了,就是这些。”丘道长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好像为了算这一卦耗尽了全身力气似的,都有些虚脱了。
“丘道长,这些钱给你,将来要是一切如你所说,我答应再给你三千。”路鸣拿出两千块钱的法币给丘道长。
自从币制改革后,现在江南主要城市都开始使用法币,用银元交易的逐渐少了。
法币是纸币,不但携带方便,而且在银行兑换也很简单,当然还是有人念旧,喜欢使用银光闪亮的银元。
“路长官,还是我来吧,怎么能让您付钱。”杭州站站长急忙拦着道。
“你就别争了,我来卜卦,自己付钱表示心诚,你也知道,我最不在乎的就是钱了。再说了,你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宽松吧?”路鸣笑道。
“唉,路长官,这要是说起来,就是满肚子的苦水满眼的泪啊,当初您在总部做财务总监的时候,我们过的什么日子,现在过的什么日子,简直没法比啊。”杭州站站长诉苦道。
路鸣一笑,他才不信这家伙的话呢。丘道长毕竟还认真看过卦象才说话,这些官场上的混子是张口就来,永远是心口不一。
路鸣知道,复兴社的普通人员,靠着缩减的薪水过日子的确紧巴些,可是这些在各地方当头的人,都能在本地搜刮许多钱财,捞钱的门路多着呢。
派人送走丘道长后,杭州站站长笑道;“路长官,算卦这种事不能不信,却也不能全信,有些事他可能算得准,有些事他就算不准了。”
“我们长官平时太劳累了,到杭州就是来解闷,看看山水换换脑子,不会真把算卦当回事的。”刘绮雯笑道。
“不过我倒是觉得他有一点可能算对了,杜鹃真的可能不在上海了,要不然这几天咱们像篦子似的把上海篦了个遍,却找不到有关杜鹃的任何痕迹。”张子扬沉吟道。
“可是离开上海就是那么几条线路,车站、码头、公路,咱们也都派人盘查了,没有发现有人带着与杜鹃相似的女人出行,他们总不会变戏法吧,把一个大活人变没了吧。”安恭根说道。
这次搜寻杜鹃的下落几乎出动了所有力量,仅仅几天下来,路鸣就支付给各方五万元的费用,这还不包括漕帮和青红帮的费用,漕帮不用说就是帮忙,青红帮那里是盛有德出面,怎么给报酬也是他的事。
钱花了也就花了,问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不仅出乎路鸣的意外,也让盛有德感到不可思议。
有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在他们心头蔓延,这种感觉是令人十分沮丧的。原来上海并不可控,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今后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意外发生。
丘道长的卦象,更像是某种暗示,指向的不仅仅是杜鹃,而是今天的上海,当今的整个社会。
对了,他说什么了?大劫就在今年年底,难道我们这个国家的命运,在今年年底会出现一次重大变数?
有时候,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也能折射出大时代的变革。路鸣从西方社会的变革联想到了中国当下,不由发出了深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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