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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四章 张燕将至

        太原郡以南为上党郡,《荀子》一书称为“上地”,“上党”之意,就是指高处的、上面的地方,即“居太行山之巅,地形最高与天为党也”,因其地势险要,又号称天下之脊,“俯瞰中州,肘臂河东、并州,则谓晋国咽喉也”,形势十分险要,所以自古以来便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得上党可望得中原”之说。

        十月,并州渐冷,北方的冷风太寒,臧霸裹紧了些身上衣裳,又将身体贴近马上,想要靠胯下的马儿取暖,不过效果明显不是太好。当然,他还能这样,麾下行走兵卒自然更加冷,但兵卒终究是兵卒,就算臧霸再如何爱兵如子,也不可能说让脱下自己的衣袍,分给那经过石门一战随他来并州的八百多兵卒,他倒是想这么做,可是一件衣服,明显不够分的。

        在臧霸后方,尚有不少,顶着秋寒进发,他们自然是石门大败张纯、张举后,因黑山贼军反叛,被紧急从幽州调来的伏德、颜良、高览所部,还有一部幽州突骑。

        当时,横行青、徐、冀、幽四州的张纯张举以及乌桓首领丘力居等胡人叛军,被汉军大败后,幽州叛事显然已解,所剩的叛贼残留,仅凭幽州自己的兵马,显然也可以应对,因此朝廷便火速征调了伏德部和颜良、高览部,到现在兵力空虚的并州增援。

        按理来说,朝廷这般命令,其实没有差错,然而,意外还是生了,只不过不是行军救援的伏德部和颜良、高览部的情况,而是出塞追击张纯、张举的公孙瓒出了麻烦。

        石门之战,公孙瓒成也于此,同时败也于此,正因为他率领麾下两千白马义从,直破叛军,才会有汉军大获全胜。

        令得公孙瓒一战证明自己不仅仅是靠着伏泉旧部,在伏泉麾下成名,才会有如今成就的,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才略成名天下,使得北方不少兵将对其吹捧,直言其将是北疆又一名载青史的名将。

        也正是因此,公孙瓒迅速迷失在众人的吹捧中,骄傲自满,追出塞外,因深入无继,却反为乌桓人围于辽西管子城,最终粮尽食马,马尽煮弩楯,力战不敌,乃与士卒辞诀,各分散还,此战士卒死者十之五六。

        公孙瓒之事,如臧霸当时预料一样,不顾后方追击,最终出现意外。其实,臧霸也能猜出公孙瓒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当时汉军大胜,给了公孙瓒错误的感觉,然而,张纯、张举军队大败,除了其麾下扩充的兵马战力下降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助他们反叛的乌桓人没有使出全力,见势不对,稍微抵抗,便跑了。

        事实就是如此,对于丘力居等乌桓首领而言,他们助张纯、张举起事,除了因为汉朝近年来不断抽兵以外,让他们损失太多,还有一点就是想要来汉地抢掠,而张纯、张举起事带给他们好处很多,也就不得不让他们支持了。

        自始至终,乌桓人都没有占据汉朝城池的意思,可是,随着战事发展,原本想要渔利的乌桓人发现,他们在这场乱事之中,面对越来越多的汉军援军,已经得不到更多的利益了。而且,汉军之中,有他们十分害怕的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自从公孙瓒担任护乌桓校尉以来,可以说为政塞外,种种原因,使得他们面对势头不对的叛军,稍作抵抗就撤回塞外了。

        本来,若是公孙瓒不追击,这些乌桓人就准备在塞外观看形式,若是汉朝不予追究,便想办法投降,继续做汉朝在边地的代言人。反正,他们一切就是为了利益,汉朝势大,他们就顺从,汉朝势弱,便选择最可以谋利的办法。

        不过,随着公孙瓒带弱兵追击,使得乌桓人不得不使出全力,而在乌桓大军围攻之下,在塞外并无后援的公孙瓒,能带数百骑突围逃回幽州,也是证明了他的能力和他麾下那支白马义从的能力。

        眼前一座苍老的古城出现在眼前,上书“铜鞮”二字,臧霸和其他的汉军见了,皆是面露高兴之色,因为入了城,他们便有厚衣补充了。

        在石门大战结束后,他们一路从幽州赶往并州支援,自然应该在并州得到支援,可是并州府库本就贫寒,在补充自己本身对付胡人大损的兵力后,衣甲显然不够再补充他们这支大军。

        因此,朝廷特地从中原各地调来了一批物资,如今便囤积在靠近司隶最近的上党郡,而上党郡太守因为黑山贼军时常沿着太行山出来劫掠,最终只能将那些物资运到尚在他们控制范围的靠得太原郡最近的铜鞮县。

        当然,臧霸对此也理解,上党郡虽然也是并州精华所在,但一郡兵马能有多少?然而,自黑山贼军叛乱以来,上党郡太守王海,一面要在上党郡要地壶关屯兵,防止黑山贼军,破关直入郡内核心地界;另一面还要给他们分兵,将物资运到铜鞮县,并且派兵保证这批过冬物资不被劫掠,实在不能强要求王海什么。

        铜鞮,又名沁县,乃是先秦晋大夫羊舌赤之邑,世号赤曰“铜鞮伯华”,当然,其又是晋国末代君王晋靖公流放、葬身之地。三家分晋后,晋靖公被流放到此地,且降为布衣百姓,使晋国绝了祭祀的香火。晋国的历史大幕,就是在铜鞮的土地上谢幕的。前汉着名大儒刘歆为此曾感慨:“怜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于铜鞮。”

        刘歆身处前汉末,吊古伤今,比照衰晋,预感前汉王朝要重步当年晋国的后尘。如今天下,自太平道起事以来,各地叛乱也不休,民间私下也时常以“大汉四百年之期”,来比喻大汉将亡,即使大汉如今武功赫赫,可是依旧传言不断,似乎现在的大汉王朝将会如前汉一样,将被外人取代。

        只是,在臧霸看来,这纯属无稽之谈,大汉如今征服北疆,甚至连那祸及江山的太平道都平定,即使偶有宵小之徒捣乱,但都被大汉一一平定,如何会被取代?

        如果大汉会被取代,那也只能如前汉一样,为权臣所篡,不过,似乎在如今党人士人和宦官争权的时代,尚未出现能够控制朝堂和天下的权臣。

        入城之后,全军换完厚衣,稍作歇息一日,便继续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黑山贼军想要入主并州,所必须攻破的关隘壶关。

        壶关,因其“两峰夹峙而中虚,壮如壶口”,而得名,其位于上党郡治所长子县北方百余里,恰处于平原与山区的交界处,汉军抵达壶关,上党太守王海一脸疲惫的出城迎接,但是,在见到援军军容齐整后,还是勉强露出不少笑意。

        王海,字崇洋,并州有大族太原王氏,但很明显,受限于三互法,这王海肯定不是出自太原王氏的。不过,他虽然不是太原王氏人,但其也和太远王氏有些关系,说来也巧这王海却是和伏德同乡,乃是琅琊王氏之人。

        琅琊王氏,乃是秦将望离后人,当时秦始皇嬴政驾崩,秦二世胡亥继位,矫诏赐公子扶苏死,又夺蒙恬兵权,并令王离为大将军,一应手段,在李斯、赵高的帮助下,也是了得。然而,随着秦二世胡作非为,横征暴敛,民不聊生,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接着刘邦、项羽起兵响应,之后使得章邯、王离奉命率军与项羽战于巨鹿。

        结果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一战带动秦末诸侯军一起,最终全歼王离军,王离因此兵败自殉,并于八个月后,迫使另二十万章邯部秦军投降。当然,这二十万秦军,最后的结局也不好,被项羽带人在新安城内坑杀,也算是让曾经虎狼之师的秦人,尝到了他们在白起带领下,所屠降卒的悲痛,同时也让关中百姓深恨项羽,逼得他们心甘情愿跟随刘邦对付项羽。

        不过,巨鹿一战,秦军主力尽丧,名存实亡,而王离长子王元,当时或为避诸侯军入关之祸,将其家,迁往山东琅琊,是为“王氏琅琊祖”。而王离其人,及其父祖王翦、王贲,祖孙三代,其实都是太原王氏族人,所以王海说来也是和太原王氏有些关系的。

        然而很明显,对于这数百年前的亲戚旁支,王海到了并州,太远王氏也不会和王海走的多亲近,更何况琅琊王氏这支如今也只是小家族而已,也引不起他们太多注意。真是历史上,也只有那位魏之开国三公王朗的崛起,才能真正带领琅琊王氏彻底壮大,而随着“王与马,共天下”的出现流传,也使得琅琊王氏在魏晋南北朝里,成为顶级门阀士族。

        这段日子以来,是王海为任以来最累的时候,然而,壶关一失,上党百姓必遭兵灾,由不得他这为心系百姓的一地长官不拼命。作为一郡之长,他呆在前线壶关,而不是后方的长子县,就说明他是一个称职的郡守。

        张燕有部众百万,精兵十余万,汹涌入侵,王海倾尽一郡之力周旋,虽有冀州援军五千,但于防御而言,也是入不敷出,实在是敌人太多,而且对方都是经过大汉平定太平道后,经历不少战事,大浪淘沙之后的精兵,战力与普通的流贼已然不同。

        寒暄完后,汉军如今最高主将伏德,便一边向壶关城里行进,一边问道:“王上党,如今上党形势如何?黑山贼军何在?”

        “说来惭愧……”王海闻言,悠悠叹道:“黑山贼军反叛后,潞县已陷落月余,昨日又接战报,壶口关亦失。”

        潞县在壶关东北角,壶口关在东南,是上党郡抵抗黑山张燕的两道防线,从舆图上看,此三者形成一个三角形,有互为犄角的作用。这之中,壶口关和壶关一样,背后都是上党郡治所长子县,他们都是保护郡治长子县的壁垒,轻易不可失去,否则后果难料。

        张燕在反叛初时,自持其众广,壶关守军弱,用人数优势猛攻壶关。不够再怎么说,壶关也是并州险要所在,结果不无意外,有着潞县和壶口关的呼应,张燕在壶关下狠狠吃了一亏,数日血战,黑山贼军丢下近万具尸体,竟然连关隘都没上去,使得张燕收敛张狂,只能先剪灭外围的障碍,这才有他改道去进攻潞县和壶口关的事情。

        闻讯之后,伏德面色阴沉,他如今也是经历不少战事的将领,自然明白局势危险。潞县丢了没什么,毕竟还有壶关为屏,然而现在壶口关一丢,治所长子县当其冲,岌岌可危,黑山贼军完全可以绕过壶关,直攻长子县,到时上党一郡,必为震动。

        沉思一番,伏德出言问道:“王上党以为,张燕逆贼破壶口关后,可会长驱直入长子县?”“此为必然。”王海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吾若为其贼,必会如。其一,长子周边,乃本郡富庶之地,黑山贼出于太行山中,多为穷困之徒,必不放过此地;其二,攻陷长子,亦可吾出兵回返,既可打援,又可偷袭壶关,此所谓一举而两得者也。将军未来时,吾正愁将如何是好,逆贼凶残,绝不可令上党百姓受害。”

        听得此言,伏德脚步猛地停止,随后说道:“事不宜迟,吾不入城也。”

        见此,王海便明其意,踌躇道:“将军欲在何处破敌?”

        言语之中,明显有话要说,伏德见此,望着王海,静等其言。

        未几,王海说道:“欲至长子,必过漳水河,将军若伏于长子城下,可将来军尽数歼灭于漳水河前,然如此,必致长子以东数万百姓遭殃。若将军直接南下,与贼交战,数万百姓得以保全,却无法围歼敌军。”

        话语里,王海也是抉择,作为一郡长官,在感情上他倾向后者,但前者才是最佳选择,这也是他踌躇的原因,他也不敢强求伏德这位皇亲会放弃最大化的战功。张燕贼军势力大是没错,但是比起伏德麾下这些南征北战的精锐而言,还是差了些,特别是他知道救援并州,朝廷可是又从幽州抽调了五千幽州突骑给他。

        闻言,伏德想也没想道:“吾选其二,王上党以为然否?”

        王海听闻神情一肃,甩袖长揖道:“将军仁厚,不愧为大儒后人,余代上党二十万百姓谢过将军。”

        当下,伏德客套一下,便率领麾下步骑一万八千余,其中骑兵近七千,步卒万余,进剿黑山贼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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