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有人拎着铜锣在李氏族人聚居的小镇北面拼命敲打,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宗祠走水了,大伙儿快去救啊!”
每家每户的男男女女都冲了出来,拎着水桶,端着木盆向鹿山脚下的宗祠飞奔而去。
此时宗祠已经被大火吞没了,烈焰飞腾,火舌狂舞,无数李氏族人从小溪里取水冲进院子,向着火的正堂泼去,却没有人敢靠近,一盆盆水除了将大门泼湿外,里面却无济于事。
其实大家都看得清楚,放置灵牌的木龛已经被烧坍塌,就算灭了火,也救不回祖宗的灵牌了。
院子里,一个穿着锦缎长袍的中年男子正顿足捶胸嚎啕大哭,“我有罪啊!我李文佑怎么向列祖列宗交代啊!”
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中年男子正是族长李文佑,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开始祭祖了,祖先的英魂都已齐聚,准备接受后辈的礼敬,偏偏这个时候宗祠失火,这把火会恐怕把祖先的魂魄都烧没了。
李文佑自责中还有一种更深层的意义,这场大火将李氏宗族的最珍贵的传家之宝烧没了,万一京城或者南面的族人来要东西,他怎么拿得出来。
在族长李文佑身旁,站着胆战心惊的李大光,刚才他已经向族长说清了起火原因,把责任完全推在三个偷吃供品的恶童身上,可就算这样,他心中还是十分不安,他很清楚这场大火的后果,宗祠可以重建,灵牌可以重立,但大祖的灵牌被烧毁,那就是无法挽回的大祸。
自己当时真不应该仓促逃出来,至少可以把大祖的灵牌带出来啊!
这时,李延庆已经出现后院,后院李大光的住处没有被大火波及,族人们将后门打开,站在后院里向正堂泼水,不过这里族长看不见,大家都跑去了前院,只有三四个族人在这里救火。
李延庆已在小溪里将衣服浸泡湿透,用湿帕子堵在口鼻,又拿了一床李大光的被褥裹在身上,他趁人不注意,从一只空酒坛里取出那块紫檀木的灵牌,贴身藏在衣服里面。
“去!去!去!这里很危险,小孩子快走开。”
一个族人发现了李延庆,冲上来要将他赶出去,李延庆却躲开他,跑到了另一边。
几名族人都生气了,“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大人说话不听?”
李延庆哪里会听他们的话,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关系到他能否进学堂读书,关系到他父亲的一屁股债能否被减免,关系到他父亲在家族中不再被人歧视。
他见东面的火势已经减弱,便一猫腰冲进了火场。
“那孩子...中邪了!”
几名族人惊得手足无措,失声大喊起来,“有孩子进去了!快救人啊!”
正堂内虽然火势已减弱,但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李延庆曾经参加过消防训练,他知道怎么从火场逃生,那就是沿着墙边爬出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事先摸清了路线,用湿帕子封住口鼻,沿着墙边迅速向前门爬去。
在前院救火的族人听见了喊声,大家都震惊得面面相觑,有孩子冲进了火场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家的孩子?
很多族人都纷纷向后面大门处的一群小孩子张望,生怕是自己的孩子进了火场。
片刻,只见一个小身影从火场中冲了出去,众人顿时一片欢呼,“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李延庆被浓烟呛得眼泪鼻涕流满一脸,他甩掉身上的被褥,紧紧抱住紫檀木灵牌,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李大光跑上来,拉着他惊讶地问道:“庆儿,你怎么在这里?”
“四叔,我也来救火,我找到了那个灵牌!”李延庆高高举起灵牌。
“天啦!”
有几个知情的族人惊呼起来,“是大祖的灵牌!”
李大光激动得一把抱住李延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他的泪水涌出,只要把这面灵牌救出来,他李大光就能赎罪了。
忽然,旁边有人大喊:“快走!房顶要塌了!”
众人吓得纷纷向外面奔去,祠堂大梁被烧断,终于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轰然坍塌了。
李文佑也彻底绝望,他跪在大门前怦怦磕头,悲恸万分大喊:“大祖!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李文佑罪不可恕啊!”
这时,大管家刘承弘走上前扶起李文佑,低声劝道:“族长,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吧!”
刘承弘的父亲是李老太爷的书童,他从小便深得老太爷欢心,并认他为义子,长大成人后又让他做了李府的大管家。
仗着老太爷宠幸,刘承弘平时欺压乡邻,强横粗暴,令李氏族人敢怒不敢言。
老太爷虽然去年死了,刘承弘却难改他骄横跋扈的习性,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儿子刘福儿也继承了他的凶残,无法无天,今天终于给他闯下滔天大祸。
宗祠被烧,大祖灵牌被毁,使李文佑心中恨极了刘承弘,一把推开他,冷冷道:“烧毁祠堂,这是我李家族规中的大罪,必须严惩,李真家的两个儿子,我会用族规来惩处他们,你的儿子姓刘,我们族规管不着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承弘惶恐道:“老爷,我一定会严惩那个小畜生!”
李文佑摇了摇头,“怎么严惩他是你的事情,但我要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天亮后,你收拾东西走吧!”
刘承弘吓得跪下,苦苦哀求道:“老爷,我们父子在李家做了四十年,看在老太爷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会打断孽子的腿向老爷赔罪。”
李文佑指着坍塌的宗祠怒吼道:“我饶了你,可列祖列宗不会饶我,要么你给我滚!要么去把你儿子打死!”
刘承弘顿时面如死灰,他无比怨毒地盯了李文佑一眼,“我明白了,开始卸磨杀驴了,好!我走,总有一天我刘承弘会回来讨个说法!”
刘承弘起身怒气冲冲走了,李文佑望着坍塌的宗祠,再一次无力跪下,心中充满了无法向各地宗族交代的惶恐。
这时,李大光领着李延庆上前,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低声道:“族长,这孩子救出了大祖的灵牌。”
“什么!”
李文佑霍地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延庆怀中的紫檀木灵牌,他颤抖着手接过灵牌,紧紧抱在怀中,感觉自己象做梦一样,他激动得简直要放声大哭。
这面灵牌是宋军放火烧毁南唐宗庙时,他们祖先李从谦从宗庙抢救出来的唯一灵位牌,从此成为他们家族最珍贵之物。
李煜被赵光义毒杀后,李从谦十分害怕,便用卤水洗去了上面的金字,使它成为一块无字灵牌,就算这样他也不敢传给嫡子,临终前把它偷偷传给庶三子,让他带着灵牌远离京城来相州落户,这面灵牌便一代代在相州传了下来,平时都锁在族长房中,只有十年祭祖时才拿出来摆进宗祠。
别的灵牌可以重做,唯独这面灵牌一旦毁掉,他李文佑就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他刚才的悲痛惶恐就是以为这面灵牌也被大火烧毁了,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孩子从火中救出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李文佑问道。
李大光在一旁道:“族长,他就是大器的儿子,叫做延庆,今年只有六岁。”
“原来是大器的孩子!”
李文佑心中感激万分,又拉着他的手问道:“庆儿,你才六岁,怎么会有胆量冲进火场抢出这面灵牌?”
李延庆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在外面看大人救火,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对我呼喊,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像被一股力量推了一下,就冲进火场了。”
李文佑‘啊!’地叫了一声,急问道:“然后呢?”
“我在火场里十分害怕,但那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害怕,他在东面角落里,我就顺着墙向东面角落爬过去,结果....结果我就找到了这面灵牌。”
李文佑一把抱住李延庆,再次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们祖先显灵了啊!”
李延庆眨眨眼睛,连他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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