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十四年,五月十五日,午初时分,荆州,南郡,华容县郊外,云梦泽中。
云梦泽,顾名思义,是一处名为云梦的大泽。云梦泽占地极广,东到大别山、幕阜山、长江以南,西到夷陵、夷道,北到安陆、竟陵,南跨大江,方圆数千里,地域广阔。可是,云梦泽虽因云梦而得名,在地理上云梦和云梦泽却是两个概念。春秋之时,梦在楚国方言之中,是湖泊之意,与漭(mang)相通,为广阔无边之意。长江隔绝南北,云梦北部泥沙沉积,成为泽国,是为云梦泽。长江以南,云梦仍然保持着宽阔浩瀚的水面,称之为洞庭湖。
云梦泽不断堰塞,泽国逐渐成为成为肥沃的平原,数千里泽国,就此成为物产丰富的的冲击平原。本朝高帝定鼎建国之后,文景之治,与民休息,云梦泽中,土地被大量开垦,云梦泽故地遂成为荆州最富饶的平原之一。刘景升单骑定荆襄,原因之一,便是荆州世家大族守着这一大片家业,早就丧失了进取中原之心。而今,云梦泽主体被压缩到华容县以东。
华容,春秋时期为楚国之地,战国时,属楚国黔中地。秦昭襄王三十年,置黔中郡,县境为秦黔中郡地。高帝六年,改黔中郡为武陵郡,并置孱陵县,县境归武陵郡孱陵县管辖。新莽始建国元年,改武陵郡为建平郡,改孱陵县为孱陵县,县境随之属建平郡孱陆县。本朝建武年间,复西汉旧地名,县境仍属武陵郡孱陵县。刘表刘景升主政之时,华容改隶南郡。
眼前是一座具体而微的小岛,方圆不过里许,岛上林木茂盛,郁郁葱葱。耳边不时有鸟鸣声传来,清脆婉转、小岛周围的湖泊之中,大大小小的鱼儿不断跃起,再次落入水中之时,溅起圈圈点点的涟漪。如此清静幽远的小岛,在士人眼中,实在是方士们练气的绝佳所在。
“温王,就是这里了!”一艘小船之上,光禄寺卿、刺奸将军马忠转过身来,向吕布深施一礼,轻声说道。“我知道了。马忠,头前带路!”吕布脸上古井无波,淡淡地说道。“诺!”马忠应道,举起手来,向后一挥。转瞬之间,后面的百余艘小舟急驰而来,抢先靠岸了。
二三十个黑衣汉子利索地跳上了小岛,每个人都是黑衣小帽,腰间挂着雪亮的腰刀,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六扇门中的好手。这二三十人上岸之后,大部分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向前纵跃而去。留在岸边的只有八个人,这八个人抽出腰刀,拉开了架势开始警戒。
第二拨登陆的是百余虎贲卫士,每个人都顶盔掼甲,手中握着雪亮的陌刀,腰间挂着箭囊,肩上斜背着神臂弓。上岸之后,百余虎贲卫士立刻迅速展开,布下了一个具体而微的防御阵形。一艘小船箭一般疾驶而来,眼看距离岸边还有三尺,典韦高大的身躯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温王,可以登岸了!”典韦眼光扫过自己的部下,回过头来,躬身施礼。
吕布乘坐的小舟徐徐向前,轻轻了触到岸边的沙石,船身微微一颤,吕布已经纵身登岸了。“温王,请随我来!”马忠在前,吕布在后,典韦带着百余虎贲左右簇拥。众人分花拂柳,一路迤逦行来,行不多时,眼前就出现了一座茅屋。茅屋是五开间大小,看上去高大轩敞。
茅屋外面,一东一西,两边儿是两个高冠博带、大袖飘飘的道人。东边儿的道人身材清癯,鹤发童颜,一眼望去,慈眉善目,手里拎着一柄拂尘,面带微笑,正向众人望来。西边儿的道人满脸皱纹儿,仿佛刀削斧凿一般,背上背着宝剑和酒葫芦,看上去仿佛寻常老者。
“吕布见过两位神仙!两位神仙历时数月,奔波数千里,才找到此人,实在是居功至伟!”一见两位道人,吕布立刻满脸微笑,快步上前,遥遥深施一礼说道。“三日之后,朝廷的诏书就会抵达江陵,封乌角先生为通胜真人、于老神仙为通玄真人,与正一真人张公祺一起,俱为道门领袖。”闻听此言,两位老道淡淡一笑,遥遥向吕布深施一礼,脸上多了些许欢颜。
“温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入内一叙?在屋外尽说些红尘俗事,扰人清梦,难道是客人的礼数儿吗?”就在此时,茅屋的房门无风自动,轰然洞开了。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声音充满了沧桑和流离,仿佛跨过了岁月的长河和不尽的忧伤,使人不忍卒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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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留在外面,我独自一人进去。”吕布微微一笑,轻声吩咐道。“温王,里面可是虚竹子!即便是乌角先生和于神仙两人联手,也只能重伤他,却无法杀死他。”马忠满脸担忧地说道。“马忠,不必担心,他全盛之时况且杀不了我,何况是现在?”吕布大笑道。
吕布缓缓走进屋中,过了前屋儿,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之中有一座小小的假山,一个鱼池,假山之上,藤萝蜿蜒,鱼池之内,色彩斑斓,全是大大小小的鱼儿。在假山之前,鱼池之后,是两张案几,东西相对。西边儿的案几之后,坐着一个高大清癯的道人,看上去瘦骨嶙峋,脸色惨白,破碎的道袍胸前,还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正是虚竹子本尊。
“温王,请入座吧。”虚竹子右手向前虚扶,示意吕布坐下。“我和乌角先生、老于头三个人打了七天七夜,才堪堪分出胜负。我受了重伤,命不久矣。那两个老家伙儿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儿,道行至少要倒退二十年。终其一生,这两个老家伙的境界也就止步于此喽!”
说到这里,虚竹子眼前的细颈大腹大铁壶突然轻轻飞起,点头弯腰,为他满斟了一大碗茶水。然后,大铁壶缓缓飞向吕布,为他满斟了一大碗茶水。“温王,请茶!”虚竹子缓缓端起偌大的海碗,咕咚咚一饮而尽了。“虚竹子前辈,请茶!”吕布微微一笑,也一饮而尽。
“温王此来,是为了昭懿君和大将军骤然崩逝的真相吧。”虚竹子微微一笑,抬眼望向吕布。“然也!”闻听此言,吕布双眸之中,顿时杀意大盛了。“温王,莫要着急!莫要生气!黄巾的前程,我早有措置,该做的,我都做完了。这一桩儿旧事,也该到了了结之时了。”虚竹子苍白的脸色之中透出了几许红润,他的衣袖儿一掀,几封文书激射而出,直奔吕布。
吕布一抬手,一把抓住了那几封文书,一把展开,一目十行看过,他长叹一声儿,缓缓合上,将这几封文书揣进怀中。“谢过虚竹子前辈!你可以不死了。”吕布抬起头来,眼眶之中,竟然隐隐有泪光闪烁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虚竹子纵声长笑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曾言:‘天子仍是天子,吕布仍是汉臣。’此时此刻,你还做如是想吗?我的温王。”
闻听此言,吕布的眼眶之中,两行热泪顿时滚滚而下了!他坐在那里,任由热泪打湿了衣襟儿。“我此生只做周文王!”许久许久,吕布终于紧咬牙关,轻声说道。“好气魄!若不是你我是死敌,我真想收你为徒了!温王,被心腹背叛的滋味儿如何?”虚竹子微笑道。
吕布原本黑漆漆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几乎就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了满头银丝。他的胸膛急剧起复着,仿佛其中有百万甲兵,正在秣马厉兵,准备跃跃欲试。寂静,死一般地寂静,在虚竹子和吕布之间,隐隐有一道道肃杀之气开始迅速蔓延弥漫。
一刻钟之后,吕布终于忍不住了,他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惊天动地,充满了愤怒和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夫去也!”虚竹子大笑一声,望后便倒!刹那之间,从他的天灵盖中跃出了一个三寸小人儿,眉目酷肖虚竹子。他身后背着的硕大酒葫芦猛地向上一窜,就势儿把那三寸小人儿吸入酒葫芦之中!蓬的一声儿,酒葫芦冲向天空,闪电一般就不见影踪了。
“大贤良师的酒葫芦竟然有如此妙用!”“虚竹子好计谋!先引得温王发雷霆之怒,借此兵解,以赎前愆。然后用大贤良师遗下的法宝保护元婴,想必,他早就找好肉身喽!”就在此时,乌角先生左慈和于神仙于吉两人突然出现在庭院之中,两个人满脸微笑地议论着。
“谁背叛我,我就要夷灭他的九族!”吕布状如疯虎,伸出双手,望向苍天大吼道!
此时此刻,在满头银丝的映衬之下,他的脸色显得无比狰狞,双目满是愤怒和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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