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完了!”看到颜良的将旗高高飘扬在昌邑城头东北角的那一瞬间,袁绍长出了一口气儿,徐徐吐出了这一句话。此时此刻,他的眼角已经有些湿润了,胸中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一时之间翻江倒海,感慨莫名。苦战数日,牺牲良多,如今胜券在握,他如何不喜极而泣?“传我的将令:迅速打开昌邑城门,大军入城!”袁绍按捺住心绪,朗声说道。
“诺!”左右亲兵早就喜形于色了,他们右拳当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抿着嘴儿用金鼓旗帜将袁绍的将令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旌旗招展,金鼓齐鸣,袁军大营之中,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只有那些缓缓移动的辎重车,还一如既往地向着昌邑东南方向移动。
此时此刻,昌邑城头之上,激战仍然在继续。张超带着自己的亲兵,悍不畏死地扑向颜良和他的亲兵。两军已经打红了眼,一刀一枪都冲着对方的要害部位,毫不顾忌对方的刀枪。仗打到现在,已经无所谓胜负了,杀死一个敌人够本儿,杀死两个赚一个!小子!照这儿来!
无论是张超的亲兵还是颜良的麾下,都是百战之余的老卒,头可断,血可流,精气神儿不能丢!两军照面儿,都是简单利落儿,手中的兵器都照着对方的头颅、颈项招呼,绝不半途改道。如此拼命,赌的就是对方害怕,半途抽回兵器阻隔,自己的兵器就会先砍倒对方。
无奈两边儿都是一等一的赌徒,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任凭对方的兵器招呼过来。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一个照面儿,敌我双方齐齐中招儿,噗通一声儿倒下了一对儿!前面倒下了一大片儿,后面的人仍然哇哇大叫着冲上前来,然后再齐齐中刀,噗通一声倒下一对。
敌我双方都没有料到,对方竟然会如此勇悍。正因为如此,倒激起了对方的杀性儿。他奶奶个熊!咋地?小子够硬呀?来!再来!看看谁能挺住?两军交手不过数十息,城头之上倒下了数百人。若不是袁军的跳荡兵们源源不绝地涌上来,颜良的亲兵就全都被这样拼掉了。
此时,颜良手持长枪,卓立在颜字将旗之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簇拥着百十个膀大腰圆的亲兵。自从成功登城之后,他就不再身先士卒了。为将之道,首推将略,次为治军,至于悍勇一路,已然落了下风了。他颜良是猛将不假,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是袁军大将,身负指挥数万大军攻略昌邑之责!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身先士卒乘风陷阵,可是,如今袁军已经顺利登城,胜券在握了。此时此刻,他最重要的职责,便是指挥大军,迅速攻陷昌邑。
“前营后营向左右两侧突进!占领昌邑城垣!左营右营速速去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弓弩手登城,射住阵脚!刀牌手翼护左右两翼!莫要着急,稳住!”颜良大声吼道。眼前的战局他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只要不轻敌冒进,先扎住阵脚,再用人多的优势压着对方打,攻陷昌邑是迟早儿的事儿!“诺!”“诺!”“诺!”左右的亲兵连声应诺,流水般飞驰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昌邑城外,袁军的数十面大鼓轰然擂响,一队队步卒从军阵之中疾奔而出,长矛手、刀牌手、弓弩手都有,看那架势儿,至少有三四万人。“杀!”“杀!”“杀!”喊杀声震天动地。与此同时,袁绍的将旗也徐徐向前移动了。起风了,烈烈风中,袁字将旗之下,袁绍满脸凝重,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昌邑。
“儿郎们!攻下昌邑城!三日不封刀!子女玉帛,皆归尔等所有!我袁绍只要粮食!”袁绍镗啷啷一声抽出腰间削铁如泥的宝剑,猛地向前一指,大声怒吼道。“粮食??????”“粮食??????”远处的山谷之中,袁绍的声音不断回响,回肠荡气。
此时此刻,袁军已经底牌尽出,敌我之间都再无后手儿,是生是死,就看贼老天的了。
昌邑城东南西北四门,东面、南面、北面的战况十分激烈,最惨烈的当属东北角儿,汉军和袁军的尸首堆积如山,死者枕籍,络绎相望,好似修罗地狱一般。只有昌邑城西门儿的战况波澜不惊。原因很简单,昨日陈宫在昌邑城西门扎下了一座大营,内有五千步卒防守,正好拦在袁军和昌邑城之间。袁军要想攻打西门,必须先拿下这一座具体而微的汉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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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不愧是本朝有名儿的谋士,他扎下的这一座大营共分三层。最外层遍布鹿角陷阱,四周遍洒扎马钉。洛阳将作监出产的扎马钉共有四个椎体,无论如何投掷,总有一头朝上。用来做扎马钉的都是些边边角角儿的废料儿,形状不甚规则,模样儿也不甚周正。可是有一样儿好处,这些粗制滥造的劳什子杀伤力极强,一旦踩上,定然会贯通脚背,痛不欲生。
陈宫奸狡如狐,只在大营的西边、北面、南面洒下了扎马钉,东边紧邻昌邑西门,却是空荡荡一无所有。原因很简单,陈宫的大营中心距离昌邑西门不过两三里,东面在昌邑城头弓弩手的有效射程之内,再加上城头那些投石车和床弩,只要不是脑子里进了水,袁军将领绝对不会动大营西边儿的脑筋。于是乎,就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三面打得热热闹闹,只有东边儿云淡风轻。指挥作战的袁军将领皱着眉头,看着麾下的步卒冒着箭雨清理那些扎马钉。
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那些讨人厌的扎马钉终于被清理得七七八八了。袁军终于推进到了汉军的第二道防线,那是以一辆辆辎重车为中心,周围堆叠木石沙袋组成的一座座半圆形堡垒。辎重车朝外的一侧有厚木板防护,中间开着小口,汉军弓弩手们在内向外放箭。
在一座座半圆形堡垒之间,七七八八散放着投石车和床弩,都藏在木石沙袋后面,只高出地面两尺左右。只要袁军步卒发起冲锋,投石车和床弩立刻发射,无死角的射击使得袁军伤亡惨重。袁军一连发起了三次猛攻,都被汉军猛烈的箭矢打了回来,损兵折将三四千人。
那些扎马钉甚是讨厌,一旦有人受伤,立刻就会发出凄厉的惨号。影响军心士气不说,每个人还需要两个人抬下战场,顷刻之间,袁军的兵力立刻就捉襟见肘了。无奈之下,袁军将领们只得带领亲兵向前猛冲,率先垂范,身先士卒。这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局面不至溃败。
好不容易占据了一座半圆形堡垒,袁军将领立刻上前观察。一看之下,把鼻子都气歪了。报了的防护只有半圈儿,面对着防守一方一览无余,除非全部占领这些堡垒,否则毫无用处。“陈公台呀陈公台!你太他娘的的缺德了!如此无耻如此如此歹毒的工事,亏你能想得出来!”
袁军将领大声咒骂着,为自己伤亡的数千步卒感到气愤。可是,咒骂也好,腹诽也罢,主公的将令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袁军将领们收摄心神,躲在堡垒后面,手搭凉棚细细观瞧。不远处汉军扎了一座具体而微的城寨,外层照例用辎重车和木石沙袋堆叠,内中却颇有丘壑。一个个的小堡垒组成了堡垒群,其间有四通八达的道路相互勾连,射击孔床弩随处可见。
“他奶奶个熊!如此这般的堡垒群,即便是用十万人去攻击,也要两三天才能攻下来!这可如何是好?”看完了陈宫布下的大阵,袁军将领们立刻集体失声了。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有人开口了。“诸君,汉军军阵太过复杂,一时之间难以攻克。可是,主公的将令不能不遵从!依我之见,大家伙儿的军队混编,死了一曲再填上一曲,直到打光为之。如何?”
打仗,最忌讳的就是狼上狗不上,坐观成败。今日损兵折将数千,在座的将领们都伤了根本儿,若是有人存着保存实力的心思,这一场攻坚战肯定会大败亏输。“老张说得好!就如此措置吧!大家打完算逑!”“他奶奶的!老子不过了!”无奈之下,众人都拍了案几。
众人计议已定,都抱定了砸锅卖铁不过了的决心,各自回到阵前,不顾死伤,逼着麾下步卒拼命向前攻击。可是,汉军的工事布置得得太过刁钻,袁军虽然死伤累累,几乎还是原地踏步。颜良的将旗在昌邑城东北角迎风招展之时,昌邑西门的袁军步卒们却在心里骂着娘。
“他奶奶个熊!主公不做好准备,愣是拿人命来堆!”“再逼老子,老子就做逃兵!”
一时之间,整个昌邑城西愁云惨淡,一片哀嚎,在肃杀的气氛之中,战局毫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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