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未时,洛阳城,未央宫。
大将军何进迈着大步急速走来,后面的小黄门气喘吁吁,早就跟不上了,可是又不敢说出来,只得跑几步歇几步,喘着粗气勉强跟随。过了前殿,转过几道弯儿,眼看就是椒房殿了,何进才放慢了脚步,回头一看小黄门,早就累瘫在地上了。
看见何进到来,门外的小黄门连忙大声通报:“启禀陛下,大将军何进到!”“宣!”椒房殿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回话。自从去年年末,皇帝就觉得身体不舒服,于是就搬到了椒房殿。之所以叫做椒房殿,是因为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墙壁的颜色呈粉色,具有芳香的味道,还可以防蛀虫。
相传窦漪房窦皇后在世时,常常在椒房殿里休息,也是因为墙壁上的花椒粉末对人有好处,所以窦皇后在世时间也很长,身体健康不说,还为自己的丈夫汉文帝,为自己的儿子汉景帝做了不少事。
就因为存着这样的一丝希望,有祈福的意思在内,皇帝才搬到了椒房殿。他希望自己借上一丝半丝的福气儿,使得日渐羸弱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再坐上几十年江山,把汉家的天下拾掇得像样一些,也好传给子孙。
何进进殿,大步走上几步,撩衣跪倒行了大礼。“臣大将军何进,叩见陛下!”皇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起来吧,你我份属至亲,就不必闹那些虚礼了!”何进这才起身,太看看了一眼皇帝,几日不见,皇帝似乎苍老了许多,眼角的鱼尾纹已经深入鬓角了。
不但如此,皇帝的脸上充满了倦意,肤色苍白地可怕,三十岁的人,看上去就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和两鬓都有些斑驳了。“陛下!”何进的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两行热泪潸然而下,滴滴答答都落在了胸前。
“遂高,何至于此?何至于此?”皇帝动容了。“莫哭!莫哭!我还没有死嘛!”这句话是很重的话,何进只得用袖子擦擦眼泪,重新坐下。“看到陛下清减如此,臣五内俱焚,以至于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落寞地望着殿顶。“不光是你看着害怕,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害怕!这不,我让他们把大大小小的镜子都搬走了!太医们开了一大堆儿药方,唠唠叨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能喝酒,不能吃太多,不能整日里研究辞赋??????”
说到这里,皇帝啪地一拍案几:“他奶奶的!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你知道吗?他们竟然不允许我亲自数钱!哎呀呀!最后一点儿乐趣儿都被剥夺了,我现在是心如死灰呀!早死了算了!”
听到这话,何进心中暗自摇头,腹诽不已,可是话到嘴边,却换了一番言辞。“陛下春秋鼎盛,不过偶感不适而已,若是善加调摄,圣体必定强健如前!到那时想干什么不行?臣以为,陛下忍一时,日后定能收获百倍千倍!以今日之小忍,换明日之快活,可乎?”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遂高,你这话我爱听!以今日之小忍,换明日之快活,可乎?好句!好句!当浮一大白!拿酒来!”服侍的小黄门连忙奉上盛满西域葡萄酒的水晶杯,皇帝举杯一饮而尽:“再来!”这一杯就拿在手中细细品尝了。
“遂高,说说大事儿吧!”皇帝终于平静下来了。何进上前几步,铺开一副地图。“目前,最大的外患就是羌乱。凉州刺史耿鄙征调六郡郡兵四万人,前去剿灭王国叛军。不想走到狄道附近,凉州治中程球激出兵变,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凉州别驾成宜一齐造反,耿鄙、程球被杀,偏将军马腾在胁迫之下被迫造反。”
“耿鄙。程球该死!”皇帝大吃一惊,把酒杯放在一边,在地图上仔细地寻找着,终于,他的脚踩在了一个地方上:狄道。“看来韩遂、马腾、王国要合流了!这下冀县就危险了,傅南容手下只有七千郡兵,如何守得住冀县?”
何进站起来,手中的木杖点在狄道上。“陛下所言极是!韩遂、马腾、王国已经合流,还结为异姓兄弟,王国居长,韩遂第二,马腾最小。西凉叛军三十万,号称百万,正在猛攻冀县!昨天刚收到的战报,冀县危在旦夕!”
“傅南容要是战死了,一日一夜之间,西凉叛军就会到达长安城下,三辅这下完了!”皇帝苍白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愤怒的踱来踱去。“董卓呢?董卓在哪里?让他顶上去!还有,得派个军界耆宿去镇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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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苦笑了,他不是没想过派个宿将,可是凉州三明只剩下老张奂了,八十五岁,早已垂垂老矣!即便他肯出山,他的关门弟子大司马吕布能让他出山吗?放着清福不享,去长安打生打死,傻子才愿意去!剩下的就是皇甫义真和朱公伟了,朱儁母丧在家守制,皇甫嵩又得罪了张让,十常侍炙手可热,现在不好和他们决裂。
“陛下,董卓是跋扈惯了的,如今西羌只有他一支孤军,还不能对他下重手。只好温言抚慰,哄着他顶上去!”何进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了。“只有如此了!”皇帝长叹一声,他是严重缺乏决断力,可是这不等于他看不出其中的道道儿。
“臣还有一事启奏陛下,请陛下恕臣专擅之罪!”何进忽然撩衣跪倒,伏地行起了大礼。这下皇帝有些疑惑了,何遂高玩得是哪门子花样?难道是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不成?“遂高,起来说话,你可是把天捅了一个大窟窿?”
一听这话,何进越发不敢起身了。“陛下,二十日前,臣手书给大司马吕布,说明了朝廷的苦衷和傅燮坚守汉阳郡的不易,恳请他出兵救救傅南容。没想到大司马回信,即日起兵,于数日前到了上卦!”
“这是好事儿呀!什么专擅之罪?又不花朝廷的钱粮,又不用朕出中藏钱,省了钱办了大事儿,遂高,高人也!”皇帝大喜了,那一张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潮红。“快指给朕看看,上卦在哪儿?”
何进手中的木杖适时地点在上卦上。“上卦,在冀县以西一百二十里!”皇帝仔细地看了半日,才抬起头来。“这么说傅燮死不了了?韩遂等人要倒霉了?”何进抬眼看了一眼皇帝。“陛下所言极是,大司马吕布应该有办法让韩遂。马腾吃个大亏!”
“好!很好!非常好!”皇帝大笑了,心情愉快多了。“以后有用得着大司马的时候儿,你何遂高就修书一封好了!”何进尴尬地笑笑,皇帝尚未驾崩,他大将军何进还没有独掌朝政。此时此刻,大将军勾连外臣,尤其是手握重兵的武将,在本朝是不小的罪名,万万不能引起陛下的猜疑。
“陛下,臣和大司马吕布未曾谋面,只是陛下信任吕布,常言大司马是朝廷柱石,才胆敢冒险一试,赌的就是大司马肯买陛下的面子!没想到赌赢了!只是此事只此一次了,以后就不好使了!如今,并州将士们可是对朝廷怨恨得很呢,由头就是有功不赏??????”
“不会吧,黄巾平了之后,朕不是封了官赏了钱了吗?那可是出的中藏钱,足足三千万呀!朕可是心疼得三天没睡着觉!”皇帝大惑不解了,他疑惑地望着何进。何进一拱手:“请陛下稍待片刻,随即自己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数百人把一只只大箱子抬上殿来,然后轻轻退下。只留下几个人站立在一旁。大将军何进咱在一旁,拱手施礼:“陛下,这个人是臣派到并州的使者,这几个人赏赐并州军的经手人。从中藏钱库中提钱的人,负责制作的人,押运到军前的人都在这里!”
皇帝一看大将军如此正式,就知道出了大事儿。他移步走下台阶,叫人搬出一口大箱子,仔细地看起来。箱子上布满了灰尘,箱子口上的朱红色封识和四周的八个封条没有一丝破损。“这些箱子的确分毫未动,来人,打开几口看看吧。”
就在这时,经手的几个人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陛下,这些事儿和我等无关呀!都是车骑将军何苗逼着我们干的呀!陛下饶命呀!我上油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子呀!”话一说完,这几人咚咚地磕起响头来,额头是那个立刻一片青紫。
皇帝的脸色铁青,好像被疯狗咬了一口似得,他一生最爱的是钱,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的钱!“来人,带下去书写亲供!若是有一言不实,朕诛你们九族!朕的钱都敢骗?你们找长了几颗脑袋?”何进带来的人立刻将这几人押下去分别审问。
“打开!全部打开!让朕看看何苗是怎么骗朕的钱的!”几百个大木箱都打开了,一股股刺鼻的霉味儿散发开了,生锈的金踝子,只有一尺是真的的绫罗绸缎,破烂的细布??????一件件都呈现在皇帝面前。
中藏府令上前一步施礼道:“陛下,除了七八箱外,所有的封识都没有动过。金踝子是以铅块儿上面刷了一层金漆,绫罗绸缎只有一尺是真的,后面都是粗布,其余的都是不值十文钱的物件儿。”
“何苗!朕绝对不会放过你!”椒房殿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嚎叫,震惊了整个洛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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