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的官员,有中都官和郡国官之分,凡在京师的,都属於中都官,凡在外郡和诸侯王国的,都算郡国官。除此之外,属於边郡的武职及西域的官员都算是边官。中都官、郡国官和边官可以互相转调,中都官、郡国官的分别只在职务上,权力是大致相同的。譬如,同为一郡首长,在郡是太守,在诸侯国则为国相,在长安,则为京兆尹,在洛阳,则为河南尹。
大汉的京师洛阳城中,中都官又有内朝、外朝之分。大致的区别是,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常侍,散骑,诸吏,为内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之所以分为内朝和外朝,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究其实际,是肇始于处理军事,到了武帝之时,遂成定制。
本朝的天下,是天子一人之天下,天下大事,皆由天子一言而决。高帝立国之后,确立的政治体制是君相共治,天子高高在上,掌握最高权力,而天下诸事,则由丞相措置。丞相之下,自有九卿和郡国官吏。可是,这只是措置寻常政事而已,真正的国家大计,却另外有人替天子筹划,等到国家大计决定好了,再来交给丞相照办。如此一来,便有了内外朝之分。
本朝的政治,是以武帝为转折点的,武帝奋四世之余烈,北征南伐,开创了一代盛世。其间,对政治制度的改革良多,内朝外朝的分别,便是在武帝时代形成的。在汉的前一代,秦的宰相是掌实权的。秦始皇帝虽然权石量书,亲理庶政,但综天下的政治的,还是丞相。赵高在二世时当政,本为特例,但因为丞相综理政务,所以他还要加上一个“中丞相”的名义。本朝立国之初,高帝承袭秦制,将天下的政事尽皆委托给萧何掌管,以丞相总领百僚。
丞相总领外朝,措置天下政事,而内朝的官员,则为天子筹划军国大计。
汉书?百官表云:侍中,左右曹,诸吏,散骑,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列侯,将军,卿大夫,将,都尉,尚书,太医,太官令,至郎中。亡员,多至数十人。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诸曹受尚书事。诸吏得举法。散骑骑并乘舆车。给事中亦加官,所加或博士,议郎,掌顾问应对,位次中常侍。中黄门有给事黄门,位从将大夫,皆秦制。
内朝的官员,大致可分为四类:其一,得入禁中的,有侍中和中常侍。其二,天子的亲近执事之官,有左右曹和散骑。其三,掌顾问应对的,有给事中。以上这三类人,都是天子的近臣,并且多是加官的。除此之外,不是加官,本职就是天子的近臣的,便是尚书一职。
这四类人,皆是天子近臣,因为接近天子,得以逐渐侵夺宰相之权,遂成内朝之制。
在天子近臣之中,侍中是最为贵显的。一日之中,除了游宴后宫以外,侍中都是随侍在天子身边的。即便是远出京师,巡行郡国,天子也会从侍中之中,拣选见闻广博、说话风趣幽默的,以备随时顾问。朝会之时,侍中也要接受诏令,质问公卿,亦或是传达天子诏令。
故尔,在本朝的政治体制之中,侍中的地位极其重要,一向有“内相”、“隐相”之称。侍中的选任也颇为严格,必须是和天子有特殊关系的人风能胜任。前汉之时,侍中通常是由天子的旧友、外戚、佞幸、文学侍从之臣、材武之士、功臣子弟,重臣及儒臣这七类人担任。光武中兴之后,整肃内朝,凡佞幸、材武以及文学侍从,都不再为侍中,只有外戚、功臣子弟和重臣及儒臣三类了。侍中一职,从此便由亲而尊了,其目的便是便是亲侍左右咨询大事。
除了宦官以外,除非天子有诏召见,其他官员是不能进入宫禁之中的,然而,侍中却是特例,可以随时出入宫禁。本朝的天子,除了无为而治的君主以外,武帝、光武、明帝、章帝诸帝,以及王莽之时,都是宦官不以得志的时代。究其原因,就是天子亲近侍中的缘故。
无论天子如何聪慧,总是要和臣子计议军国大计,措置疑难事件的。重臣元老们面见天子之时,往往极其郑重,不能事事商量,再者说来,有些事情是不方便拿出来和他们商量的,和近臣计议倒是正好。事权便落到了近臣之手。近臣之中若无士人,天子便要问计于宦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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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大司马入据洛阳,确立监国体制以来,便援引霍光故事,以内朝措置军国大事了。武帝崩逝之后,霍光辅政,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成为内朝之首,内朝便由原来的顾问咨询机构,变成了最高权力机关。大司马和昭懿夫人所要的,就是这个实打实的效果儿。
一时之间,内朝的诸位“隐相”、“内相”们,顷刻之间便成了本朝官场的新贵红人儿。
可是,在满朝的新贵之中,独有一人郁郁不欢,此人,便是故幽州牧刘虞的儿子、侍中、幽州治中刘和。刘和是在三日前刚刚抵达大汉的京师洛阳城的,他是奉了幽州牧傅燮的命令,前来洛阳,与朝廷磋商幽州善后事宜的。他是幽州的土着,又长于政务,人地都很相宜。
就在刘和临行之前,幽州牧傅燮特意请他过府一叙,顺便为他践行,两人边吃边聊。
“你此去洛阳,主要的任务有三:其一,便是向朝廷汇报平定幽州的经过,还有幽州料理善后的打算,这一条儿,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其二,便是向朝廷伸手,大家坐下来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怕争得脸红脖子粗。不管是钱粮辎重,还是兵器甲仗,还是百工、士子、京师大学堂亦或是太学的学生,只要朝廷有的,我们幽州都要!这一条儿,怕是很难办的。”
说到这里,傅燮停了下来,抬起双眼,定定地望向刘和,仿佛是想看清楚刘和是不是真正明了了他的意思。“州牧,依我之见,还是先见一见王司徒,让他老人家领着我去觐见昭懿夫人,总要上头儿点了头儿,才好和户曹篆王隗讨价还价。”刘和叉手施礼,微笑着答道。
“孺子可教也!”听到这里,傅燮抚掌大笑了。既然刘和早已了然于胸了,他就不再嘱咐了。“这第三条儿,便是你今后的出路儿。如今的朝廷,是以内朝总领外朝,你头上毕竟有着侍中的衔头儿,如今侍中一职已成朝堂显贵,浪费了实在可惜。不如就在洛阳呆上一阵子,把原来的老关系都接上,如此一来,要人要粮饷的阻碍便会少些。这一件差事儿完了之后,我会专门上疏,请朝廷调你回京任职。”说到这里,傅燮特意加重了语气,朗声说道。
刘和是极聪明的,一听就明白了,立刻便叉手相谢道:“如此,固所愿尔,不敢请耳!刘和在此谢过州牧了!”他的父亲是故幽州牧刘虞,在幽州深得人心,后来兵败为公孙瓒所杀。正因为如此,幽州百姓深感痛惜,看刘和的眼光儿,便像看待自家子侄一般了。如今幽州粗定,百废待兴,作为已故幽州牧刘虞的儿子,他若是不入朝为质,朝廷如何能心安?
“如此甚好!你的本职是幽州治中从事,不过是三百石的芝麻绿豆官儿,譬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是我专折上疏,朝廷看我的一张老脸儿,再追论老州牧的功勋,加上你在规复幽州之战中的功劳,一个千石的县令是妥妥儿的!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还能封侯。”
傅燮不愧是有名儿的能臣,转瞬之间便有了办法儿,既消除了朝廷的疑虑,又为刘和谋了一份儿大好前程,如此一来,便公私两全了。傅燮的拳拳之心和满腔诚挚,听在耳里,看在眼中,刘和不由得有些嘘唏了。“大人于我,恩同再造!刘和必当奋发努力,以报大人!”刘和俯身行礼,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他的眼眶之中,也已经开始湿润了。自从丧父以来,他已经痛苦许久了,只是积郁于中而不得发。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觉得悲从中来,不可自抑。
“起来!起来!莫要效小儿女态!只要日后奋发努力,成为一代名臣,也不枉我的一番苦心!”傅燮连忙俯下身来,伸出双手,将刘和搀起。公事儿和私事儿都谈完了,也都有了极其妥当的措置,宾主之间都非常高兴。如此一来,纵酒高歌,傅燮和刘和便都酩酊大醉了。
次日一早,刘和起身用了早饭,措置了家中诸事。便收拾了行李,将书籍、衣物、金银细软满满地装了三大车,再收拾了十车幽州的特产土仪,预备在京中走动之用。这才点起了两百家兵,在一曲官军的护送之下,带着幽州百姓的殷殷期望,一路向南,奔洛阳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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