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安三年,八月二十二日,未时,兖州,济阴郡的郡治定陶,城墙之上。
从定陶城头极目远望,攻城的曹军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在阵阵鸣金声中,数万曹军步卒迅速后撤,一刻也不肯耽搁。直到撤离城墙四五百步之外,这才一屁股坐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对于这些违犯军规的现象,素日里一向不苟言笑的曹军低级军官们显得熟视无睹,一声不吭。不但如此,他们也和这些士卒们一样,大大咧咧地或坐或躺,大口地喘着粗气。
自从八月二十日凌晨开始,曹军整整围攻了定陶三天三夜,每一天都发起八九次登城战,曾经数度登上城头。可是,定陶的守军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斗志旺盛,不知疲倦。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将曹军赶下城墙,仿佛豺狼虎豹一般。每一次曹军都是生龙活虎地展开进攻,然后再精疲力竭地退下。每当曹军退兵之时,城头之上就会响起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久久不散。
这一次也是如此。八月二十二日这一天,曹军一共发起了十一次猛攻,有几次甚至夏侯惇、夏侯渊、曹洪、乐进、李典等人都悉数上场了,可谓是竭尽全力了。可是,迎接他们的却是漫天的箭雨和飞舞的投石,在付出了巨大伤亡之后,曹军不得不一次接一次地败下阵来。
知道这是曹军的拼死一搏,张邈、陈宫、张超三个人都亲自披挂上阵了,各守一门。一时之间,箭矢如雨、投石如雷,床弩的轰鸣声惊天动地。定陶城头鲜血四溅,曹军和汉军杀成了一团,展开了拉锯战。曹军一次次攻上城头,又一次次地被赶下去,循环往复无有穷尽。
最终,在定陶守军动用手榴弹和震天雷逼退了夏侯渊等曹军诸将之后,曹军的这一次空前绝后的进攻终于戛然而止了。曹军死伤惨重足足伤亡了七八千。看主公的意思,今日怕是还要再攻上几次。与其按照条令整顿军容军纪,莫不如好生歇息一下,下次攻城或许能生还。
定陶的城墙之上,杂七杂八挂着百余具云梯的残骸,多数都被浇上了滚油,在暮夏的微风中烧得劈啪作响。少数几架云梯被郡兵们用挠钩推离的城墙,静静地倒卧在旷野之上。各式各样的尸首和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汩汩的鲜血逐渐汇聚成了一条条的小溪,和黑褐色的泥土相混合,形成大片大片的黑红色凝固物。破碎的旗帜,残缺的盾牌、衣甲的碎片比比皆是。
“公台,今日曹军攻了十一次,看来,他们真的是攻不动喽!”张邈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看了一眼四周正在血泊之中酣睡的将士们,幽幽地说道。“前天,曹军攻了七次,昨天,是九次,今天,是十一次。曹军如此疯狂,我觉得,他们是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是他们快要断粮了?我们来次夜袭如何?”陈宫双眉紧皱,显而易见他正在飞快地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公台,我觉得大可不必。你我能守住这定陶城,就已经是上苍眷顾了,切莫多生事端。再者说来,你看看他们,还有夜袭的力气吗?”张邈看了一眼陈宫,压低了声音说道。“孟卓说得极是!”陈宫哑然失笑了。以定陶城中的二万多三流部队,能守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公台,你说,援军何时能来呢?”张邈伸出大手,将盔甲上一块凝固的血迹弹起,这才低声问道。“这个嘛,不好说。依我之见,平章事应该还得等上一等,以你我拖住曹军,譬如昔日梁王苦守睢阳,太尉周亚夫按兵不动。只要袁绍一动,他就会立刻督率大军,掩袭袁军。只要击败了袁本初,曹军定会立即撤兵。”陈宫伸出满是血污汗迹的大手,拍拍城墙。
“唉!如此一来,恐怕真应了孟高的那一句话。能救我们的,就只有臧洪喽!”张邈长叹一声儿,徐徐说道,双目之中满是纠结。其实,有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那便是: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在君王和统帅眼中,千万士卒的性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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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高真的是一语成谶呀!不过,看眼前的局面,我们至少还能坚守一个月。”
八月二十三日,卯时,在剧县太守府中,袁绍刚刚起床,负责通讯的校尉就急匆匆地闯进来了。“启禀主公,细作刚刚收到的消息。平原太守臧洪返回之后,立刻散尽家财,在平原大肆募兵,声称要去救援张邈、张超。到昨日晚间,已经募得七千精壮,郡中的三千郡兵感念他的恩义,也愿意放弃郡兵身份,和他一同前往定陶。臧洪今日一早,就要誓师出发了!”
“他奶奶个熊!简直是乱弹琴!臧洪身为我的属下,竟然因私废公,公然募兵救援张邈张超,是何居心?”那校尉话音方落儿,袁绍就大声怒骂开了,他的脸上青筋暴露。他一拳砸在厚实的案几之上,上面的碟儿碗儿一阵乱颤,终于跌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之声。
小半个时辰之后,袁绍麾下的重要文武就来到了太守府中,围着一张硕大的地图,喀什小声议论起来了。此时此刻,袁绍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平心而论,对于臧洪的义举,他心中还是很佩服的。若是他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定然会欣然乐见其成的。可惜,他如今是十余万军马的统帅,屁股决定脑子,看事情的角度变了,结论自然就不同了。
“臧洪此举,不过是意气用事罢了!”大嘴巴的许攸第一个发言了。“可惜,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而是军国重事。如此一来,就变成了我军主动攻击自己的盟友曹孟德了,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吗?若是仅仅是耻笑还则罢了,昔日高祖争天下之时,什么下作事儿没干过?可是,他这样一搞,主公攻略徐州的大计就泡汤了!依我之见,应该立刻出兵围剿!”
“子远言之有理。”一向正色立朝的田丰接上了话茬儿。他先轻轻拍了许攸一记马屁,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依我之见,主公派出使者,好言相劝。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打起来不好看。若是臧洪执意不从,那就只好施展雷霆手段,调动军马,将其一举击杀了。”
“此言甚善!孔璋,你与子源都是广陵郡射阳县人,份属同县。就劳烦你的如椽巨笔,以我的名义给子源写上一封书信,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迷途知返好了。”袁绍一拍案几,下了决心。此时,他心中爱惜臧洪的才干和胆气,还想着臧洪能迷途知返,重新回到麾下。
三天以后,臧洪的回信到了。他在心中如此言说“我是一个渺小的人,本无大志。在任途中,得到袁绍的赏识,受恩深厚,被委以重任,难道我愿意像今天这样干戈相向吗?当初我受任之时,自以为能完成大事,共尊王室。谁知道当我的本州受到攻击。郡长官陷于危难之时,我请求发兵,却遭到拒绝;想单独出兵,又在辞行时被扣下,致使我的故主陷入重围之中,无人前去救援。我对故主的节义,无法表达,难道还能顾全你我的朋友交谊,再去损害忠孝的名声吗!因此我强忍悲痛,挥戈而起,拭去眼泪,毅然决裂。别了,老朋友!你在境外谋求利益,我则为君亲效命;你托身投靠盟主袁绍,我则为朝廷尽心。你认为我将身死名灭,我也笑你虽生而无闻。”看完了臧洪的回信,袁绍长叹一声,他知道彼此的缘分尽了。
“臧洪率领一万军兵,前往定陶,依我之见,他有两条路可走。”逢纪的大手指着挂在屏风上的偌大地图,口讲指画,朗声说道。“平原在大河北岸,定陶在大河南岸,两地之间相隔千里之遥。臧洪若是想前往定陶,就要先渡过大河,再迤逦向西。依我之见,他在平原数月,官声甚好,征集船只很方便,定然会在高唐港渡过大河,然后转向西南,直奔定陶。”
“渡过大河之后,以大野泽为分界,前往定陶有东西两条路。东边儿这一条路,要经过东平国、任城国、还有山阳郡。西边儿这一条路,只需要经过东郡,就到达了济阴郡。走西边,明摆着就是去掏曹孟德的老巢。走东边儿,好处在于能够得到充足的粮秣军需补给。”
“元图此言大善!”袁绍抚掌大笑了。“对臧子源,我还是很了解的。他定然会走东边儿这一条路,去掏曹孟德的老巢儿昌邑。昌邑一旦陷落,曹军必定士气大跌,定然会立即撤军。如此一来,定陶之围立解。臧子原忠肝义胆,为了救援张邈兄弟,绝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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