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三年八月初,逢冀州盛会事毕已半月有余,世人口口相传,一时间,期间雅趣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冀州也因此名声大噪,成了十三州中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风雅之地。
馆陶更是一举成名,成了冀州重镇,文人墨客纷至沓来,登高作赋,饮酒作对,可谓是何足乐哉。
……
洛阳,龙阁。
灵帝今日一早便登上了龙阁,悠然坐在栏杆前看着洛阳众生,炙热的天地一时间烧的人火辣辣的,洛阳街巷基本上没有人走动,灵帝微微笑着,任高处吹拂着夏风。
“张让,听说了吗?冀州这回可是长足了面子。”
“是啊,一场盛会后,世间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一发不可收拾。”
“哎呀,最让朕想不到的是水镜山庄那样不染红尘的世外之人也去了。”灵帝不免有些失落。
“谁说不是呢?”
“那燕浪想不到也是才气纵横,朕以前还是小看了他。”灵帝淡淡的说道。
“可不是,这回水镜先生还特意赠剑,在场那么多士林才子,皆纷纷落败,如此看来,此人也是大才啊!”张让感慨道。
“恩,你说的是。”灵帝点点头,不说话了,怔怔的望着皇宫内苑,心中四海翻腾,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陛下……”
“张让,你觉得燕浪怎么样?”灵帝突然扭头问他,让张让措手不及。
“这……老奴觉得此子年少有为,才高八斗,如今又是朝廷二品大员,为人本分,老奴觉得可堪大用。”张让不由分说的说着燕浪的好话。
“是吗?”灵帝有些讽刺打看着张让,张让一下子反应过来灵帝的心思,顿时冷汗直冒,没想到,灵帝是有些过于敏感了。
“陛下大可放心,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你说的也是。”灵帝心里稍微好了一点。
“啊,对了,陛下,皇后昨日回来了。”
“哦,在什么地方?”
“回陛下,皇后回来后一直呆在却非殿,不曾外出。”
“嗯。”灵帝丝毫没有摆驾的意思。
“陛下,老奴觉得陛下应该去看看,于情于理……毕竟是夫妻啊……”
灵帝惶惶看了看张让,若有所思的起了身。
“摆驾,却非殿。”张让高喊着。
灵帝前往却非殿,前面的小黄门飞也似的跑去却非殿传旨……
却非殿接到圣旨,说灵帝摆驾却非殿,顿时整个大殿沸腾了,灵帝有一年没有到过却非殿了,今日突然摆驾,让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蹇硕这下可忙的不亦乐乎,指挥众人洒扫大殿,一应器具都换了新的物件。连那殿前的大灯笼也都换了印有龙凤呈祥图样的灯笼,大殿内的芙蕖出浴图屏风也换了龙凤呈祥的屏风,到处都是布置得妥妥当当之后,何皇后不禁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蹇总管,辛苦你了。”何皇后坐在榻上满意的看着焕然一新的却非殿,不由得心里五味杂陈,自从自己家族把她送进宫里,她就一天也没有开心过,整天惶惶不安,灵帝对她更是冷眼相待,不闻不问,让她的心深深刺痛。
家族为了大业牺牲了她的幸福,有时候,她都分不清自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那肮脏黑暗的冬荷主人,还是冠冕堂皇,万人敬仰的大汉皇后。
每每看到灵帝不堪的处境,她都不由自责,却又无可奈何,她又能如何,一介女子,却从没有抓住过自己的命运,世事沉浮,她又如何抵挡这祸患洪流,怕是只有顺从了。
何皇后不免有些出神,一旁的蹇硕吭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
“陛下来了吗?”何皇后有些期许,有些激动。
“已经到了殿下。”蹇硕看了看外面,提醒何皇后出去接驾。
何皇后慢慢起来,向外面走去,远远瞧见灵帝正疾步上着台阶。她跪在地上,看着那个瘦小的男人……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
“起来吧!”
“谢陛下。”
“进去说话。”灵帝拉着她,这让何皇后有些受宠若惊,不由有些紧张,有些恐慌,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是这样的温情,但凡往日,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愿多看一眼。
“陛下今天怎么有兴过来?”
“朕突然想起来有好多日子没有和你说话了,今天难得清闲。”
“陛下……”
“嘘……”
灵帝环顾四周,他发现殿里布置得十分精美,再看看何皇后,一身素衣,丝毫没有奢靡之风,不禁让他有些欣慰。
“不错不错,你这却非殿可真是不错。”灵帝大加赞许。
“多谢陛下夸奖。”
“看来你用心了。”灵帝回头看了看何皇后,她的发髻有些松散了,金钗半斜,摇摇欲坠。
灵帝没有犹豫,走上前去伸手为她插紧金钗……
“陛下……”何皇后没有忍住泪水,她一下子瘫软在地,这么多年的独守空闺,在这一刻,算得了什么。
她捂着嘴失声痛哭,整个却非殿弥漫着忧伤,蹇硕早已经吩咐左右退下,自己则和张让守在大殿门口。
殿门口。
“怎么今天突然过来。”蹇硕问。
“陛下说天气热,过来避避暑。”
“避暑,那后花园可是好去处。”蹇硕有些不解,更有着刻薄。
“陛下想看荷花。”张让意味深长的白了蹇硕一眼,蹇硕顿时愣住了。
“张总管,多谢了。”蹇硕脖子一凉,有些后怕。
“蹇总管,想来日后,你我还得是同心协力服侍皇上才是,而不是整天守在却非殿,无所事事,人吧,总该看的远一点,在这宫墙之内,除了春天就是冬天,要么荷花盛开,要么寒风刺骨……”张让说着,看看蹇硕。蹇硕听得认真,貌合神离的点点头,其实心里早就认可张让这么说了。
在蹇硕看来,这天下,毕竟姓刘,不管是荷花,还是北风,只消得圣上一句话罢了。
“张总管,受教咯。”
“不敢,些许建议罢了。”
……
殿内。
“朕记得这里摆着芙蕖出浴图啊,怎么换了吗?”
“是啊,换了。”
“你喜欢荷花吗?”灵帝问何皇后。
“爱与不爱,难舍难分。”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当舍鱼而取熊掌,此义也。”
“陛下看来,臣妾该如何。”
“卿本佳人,当留待玉殿琼阁,花前月下,焚香诵经,何必夜夜对月流珠,黯然销魂……”灵帝十分悲伤,他复杂的看着何皇后。
何皇后哑然了,失声看着灵帝,她不知道该如何,眼前这个男人,他仿佛知晓一切,却又不愿说破,朦朦胧胧中,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存,却好似那般沉重。
“若我是寻常女子,那该多好。”她有些难以承受。
“朕也想,朕有一天是否可为一人倾心,翻手负了天下,落得个流落草莽,做个闲云野鹤,也未尝不是好事,奈何天命,让我放不下大汉宗庙,江山社稷。”
“陛下,臣妾错了。”她红着眼哽咽道。
“江山已如朕之身躯,病入膏肓,只求余生安稳,却奈何虎狼觊觎,朕便是苟延残喘,也断然不会袖手。”说到这里,灵帝一下子怒火攻心,他几乎声嘶力竭的喊到,何皇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承受这什么样的折磨,却似乎同病相怜……她惊惧的看了看灵帝,却见他眼里满含泪水……
“陛下!臣妾,知错了……”她俯身长拜不起,大声喊着。
“天道如此,谁都没错,是朕,错了!”灵帝扶起她。
“陛下,何错之有?”
“朕不该让你入宫,想来朕明知龙潭虎穴,却还要你深陷其中……”灵帝有些后悔。
“陛下,臣妾给你说个故事吧。”
“嗯?”
“那年,京城,一个少年做了皇帝,那天,一个姑娘便被家人带进宫,成了妃子,她懵懵懂懂,却不知,那一刻,自己便成了金丝雀,是主人用来夸耀的资本,取悦别人的工具,后来,她渐渐懂了,朝夕相处的情愫让她默默忍受,那怕那个长大的少年从来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何皇后的泪花闪闪。
“别说了……”灵帝二话不说,搂住了何皇后。
“臣妾只想做个陛下的女人,仅此而已。”
“别说了,是朕错了……朕不该那样以为……”灵帝搂的很紧。
“陛下喜欢荷花吗?”
“朕只喜欢眼前的你,荷花也好,菊花也罢,朕管不着它。”
“陛下,还记得那时候,你说舞阳的荷花开的最好,我还特意为你种了一池,如今,已经是莲叶接天了……”何皇后痴痴道。
灵帝怔住了,他突然惊讶了……
那时候,那时候自己还是太子,依稀好像有那么一个舞阳的姑娘,曾为自己采了一朵荷花……
……
十年前舞阳某处
“小公子,送给你。多谢你送我。”
“才不要,我见得多了。”
“拿着吧,这可是舞阳的荷花。”
“好了好了,你赶紧回家吧。”
“公子……”小姑娘有些幽怨。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是你……”灵帝眼神终于释然。
“公子,是我。”何皇后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一别十年。”
“十年如无期。”
“想不到在朕赴京继位的途中遇到的女人会是你,真的是命吗?”灵帝不由得一笑。摇摇头,真是世事难料。
“是啊…”
……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灵帝终于缓缓打开了却非殿的门,缓缓出来。
“张让,传旨,今日朕不回去了。”
“喏……”张让急匆匆去御膳房了,蹇硕一看,不由大喜,赶紧准备晚宴了。
“蹇总管!”何皇后喊住了他。
“娘娘,请吩咐。”
“准备准备,明天我要和陛下去舞阳。”
“啊……这……”蹇硕一下子犯了苦水。这要是让张让知道,恐怕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
“没事,你去准备吧,陛下会下旨的。”
“喏”蹇硕一听是皇上的意思,顿时没了顾虑,匆匆离去了。
一旁的灵帝此时走了过来。
却非殿上灯笼随风摇摆,下午时分,日影阑珊,却非殿前空无一人,只有玉阶横陈,伴随着庭前花香,倒是十分安详。
殿前,灵帝与何皇后相拥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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