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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讨论早上吃啥,中午吃啥,晚上吃啥。食堂、超市、小摊,选择太多,选择太难。“不知道为什么想吃辣的东西。”懿雪说。源自中南美洲的辣椒令人自愿受虐,给你舌尖上的刺痛使你涕泗横流后又能召唤出内啡肽给你畅快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存在,若来一扎冰啤,事情就更完美了。“你来例假了,不要吃辛辣的。”忻澜劝道。昔熙抢着说:“那有什么关系,我还吃冰淇淋呢!”忻澜说:“你是你,她是她,你反正不要好的,她还要嫁人。”懿雪一听,吓了一跳,赶紧说:“还别说,我每次到这个时段都特别想吃冰的。”昔熙由衷地感叹:“就是啊,每次看到冰棍,好家伙,血脉贲张。”忻澜道:“德性!”昔熙兴奋地说:“本来就是,禁果谁都爱吃。以前小的时候爸妈都不给看电视,他们不肯,我还偏看。”这一说引起懿雪共鸣:“原来你小时候也这样啊!我还以为就我这么暗搓搓的呢!我妈更绝,电视机上盖块布。每次偷看电视,看完要盖好;他们回家,又怕他们摸电视!”忻澜也道:“我都是跑到奶奶家跟我妹一起看动画片,他们下班前,我肯定在做作业。”两人都夸她战术高明,一路大笑。到了食堂,昔熙早已饥肠辘辘,好不容易轮到她打饭,忽然有了十足中气:“三两饭!鸡腿,香菇肉片,蛋黄南瓜!”听到后边的几个女生听到忍不住“哇”一声,懿雪故意大声问:“吃那么少?”那几个女生纷纷探出头,好奇地寻找大胃女生。昔熙心里不爽,说:“减肥!”懿雪果然点了几个辣菜,叹息这里没有鸭脚包。懿雪很喜欢妈妈蒸鸭脚包,撒上腌黄豆和红椒,添上调味料,放锅上蒸好。她辣得涕泗横流,耳朵直冒辣气,只觉肝肠寸断,舌头尝不出任何味道,最后还大呼过瘾!

        晚上懿雪本想好好休息,哪知牧梁邀她唱歌。想了想,答应了。虽然腹痛一阵一阵,她还是翻出一件件衣服,不胜其烦地搭配,累得满头大汗。“哎哟姐们儿,约会呢?”昔熙看着,想不通出个门怎么能整这么麻烦,“怪不得不让咱给你相亲,敢情是早有人啦!”懿雪随口说:“你倒是给姐找个汉子啊!姐不嫌多。”忻澜笑:“自个儿都嫁不出去还帮你找。”昔熙瘪嘴,说:“忻澜你甭瞧不起人,本姑娘不是嫁不出去,而是要精挑细选。”忻澜笑而不言。

        懿雪风风火火地赴约,到的时候,牧梁正坐等叫号。他指着身旁的人对懿雪介绍,嫂子,裴昀。懿雪礼貌地笑笑,不过因为场面有些意外,所以笑容有点僵。裴昀笑着对懿雪说:“终于见到你本人了,他老跟我说你的事。今天终于见到了,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懿雪难为情地笑,心想,真会说话!坐下后,她不知该做什么,无聊地看着他们点歌,开酒瓶。不敢多看裴昀,怕被以为是不礼貌;经不住将自己与她比较一番,基本都处于自我打击状态。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暗自叹气,不夸自己可爱,又有什么别的形容词呢?她总被说成是可爱,这词在她心里便坏了形象。实际上,可爱已经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别人见你傻气、愚笨,说你可爱;别人气急败坏,说一句你太可爱了。有些词,用着用着就偏了。空窗期在民间变成了单身的代名词,一般年轻人提起它不知道或者想不到它是和艾滋相关的术语,网络使得这一词变得更加流行。有人说:“目前尚处于空窗期。”别人暗地里挥一把汗,这货坦然,这都敢说!民间空穴来风得到相反的解释,很少有人用到原本的意义,即便那样做了,人家也会误解。当大部分的人都如此用,小部分的人为了交流的便捷,也只好从众。我们可以说这些人没文化,乱用一气,但试想,现在津津乐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就是由“不到乌江心不死”误传而来?用错的人赋予它新的释义与生命,恰恰说明文化的可塑性——文化是人创造的,理应被人选择传承。然而,即便如此,懿雪仍然无法忍受胡乱使用之人,不是谁都能改造的,非主流要被历史认可才能在将来占领一席之地。

        进包厢不久,官熠、卞嘉进门。懿雪见他俩落座,假借点歌,挑离他们远点的地方坐下。殊不知,官熠特意走到她旁边坐下,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学妹嘛!”懿雪笑而不语,心想这人真够恶心的。大家立马进入状态,点歌,喝酒,玩游戏。懿雪默默地看着他们猜骰子点数,牧梁凑过去告诉她,想唱什么就去点什么,想玩就大胆加入,这里的人都很随便,不用顾忌。懿雪笑着说,自己不会唱歌,也不会玩,旁边看着就好。他笑着说待会儿她就知道这儿有几个音准的,好听是其次,开心才是第一要务。她点点头,被他推着到点歌台前。卞嘉点完一首,拍拍她的肩说,多唱点。她拿起话筒,清了下嗓子,说道:“嗯哼,下面我要唱《终结孤单》,献给淑女君怜。”她指着角落处的一个女生。她难为情地摆摆手,聚焦了他人的关注,这让昏暗的光线都难以给她自在。音乐一响起,卞嘉的四肢随着节奏摆动,看样子已经和她平常不太一样了,那柔软性简直就是跳舞的料。突然平地一声吼:“约你你说不来……”懿雪颤了下,被吓了跳——那爆发力,是她认识的那个古板而冷漠,平静而诡异的卞嘉吗?她跳上沙发,在君怜旁边蹦来蹦去,弄得她左摇右晃坐不稳。可卞嘉越唱越兴奋,“心情好心情坏,怎么开始怎么办?你有的不爽让我来分担……”每个字都私自带了更多的重量——对懿雪来说,这简直是刺耳的声音,都不能称之为歌。要容忍甚至喜欢这样的声音,最好的办法就是挥舞双手扭动身躯,打开嘴巴不仅要让声音流通,还要制造能够镇住它的叫声。这样的诀窍,除了懿雪和君怜,其他人都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官熠点了《浮夸》,一开始他唱得平稳,大伙儿或玩手机或聊天或静听或喝酒,等候将临的高潮把气氛再次推到巅峰。哪知,官熠简直是用生命在唱歌,唱到“你当我是浮夸吧……”用力过猛,破音了。有人大笑(不过歌者已心潮澎湃,忽略之),有人尖叫和着,有人拍手,有人笑着过去与他碰瓶。这儿,是尽情释放自我的地方。管你在外面如何吆五喝六,呜呼哀哉,醉生梦死,正儿八经,在这里,做你自己,召唤出灵魂里最想要的自己。懿雪不同,她纯粹是想要多认识几个人,心中的小宇宙在腹胀似的阵痛中难以爆发。过了会儿,君怜自告奋勇去超市买点零食。牧梁建议:“这里买就好了,何必跑那么远?多累!”裴昀道:“这里卖得贵,君怜是能过日子的姑娘,谁跟你一样败家!”说着,也站起来要陪同。裴昀问懿雪是否一起,懿雪惊讶了几秒,愉快地跟上。路上,裴昀问:“我看你也是安静的人,不习惯闹腾吧?”懿雪点头说:“不过看他们闹挺好玩的。”君怜笑着认同。和他们一起热闹,她只需当旁观者即可,聚光灯极少会照到她,哪怕照到,也不过是一时,没人会逼她逢场作戏。聚会的狂欢侵占了她思考黑暗与苦痛的意志力,在一片混乱、疯癫中看到别人的热情、真诚。这让她意识到,身边的世界还是温热的。她们的真实意图是取蛋糕。懿雪茫然地问今个谁生日,裴昀道:“俺家男人呀。”懿雪呆了几秒,怪自己大意,别说礼物了,就连祝词都没讲,还傻乎乎地以为牧梁只是热心地要为她多介绍朋友。

        回到包厢,牧梁见到蛋糕的刹那错愕不已。从小到大,还没人特地给他买蛋糕过生日呢,事实上,他早已认为生日是矫情人过的(不排除存在自我安慰的可能)。“赶紧过来许愿,肚子饿死了!”卞嘉将他推过去。牧梁闭上眼,默然许愿,完了吹灭蜡烛。还没等他抬起头,官熠一手压下他的脑袋,使其整个儿狗啃蛋糕。这群人就势,疯狂地玩起“蛋糕战”,上窜下跳追着彼此涂抹奶油,弄得衣服、头发上都是白乎乎的。“啫哩不错!”官熠说着将头发捋了捋,做出万箭齐发的发型。牧梁不示弱,给自己弄了中分,油光可鉴。“我靠!汉奸头!”官熠正嘲笑得忘乎所以,裴昀冷不丁给他额头上来一片猕猴桃,卞嘉在他嘴边补上一颗巧克力,大笑道:“媒婆!”官熠翻白眼唱道:“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都介绍给王家男人。”在拍照留念前,大家于是将脸上的奶油抹得更夸张些,然后请来服务员,调了几种灯光,摆出各种丑态。

        玩得累了,大伙儿站成一圈,啤酒一瓶瓶摆在面前。牧梁拿了瓶递给懿雪。懿雪慌忙摆手,称自己不会喝。热情的牧梁,哪里知道姑娘在忌讳月经呢!推来推去推不掉,懿雪只好接着。亢奋中的牧梁又豪爽地举瓶,其他人纷纷仿效,大伙儿仰脖大喝,比赛谁先饮完。唯有懿雪迟疑地环视,面露难色。官熠见状,狂喝两口,趁着别人还在兴头上,赶紧把懿雪的酒瓶夺来,将自己的塞给她。懿雪接过,傻愣愣地看着他。牧梁饮完一瓶,见官熠还在喝,哈哈大笑:“喝个酒跟娘们儿似的!”官熠不服,咕噜咕噜猛喝,完后将瓶子扔向他。牧梁眼尖手快,接到瓶子,对他竖中指。裴昀坐到懿雪身边,笑着说官熠为人不错。懿雪不知其意,将信将疑地应和。裴昀继续夸他懂得照顾人,温柔浪漫,相比之下,牧梁实在无趣多了。懿雪以为她发现了刚才的事情,有些心虚,嘴上装糊涂,暗里捏汗。裴昀又问她是否名花有主,懿雪尴尬地摇摇头,疑惑这人怕是想牵线搭桥。裴昀笑:“正好官熠没有女朋友。我看你俩合适!”懿雪的脸骤然滚烫,低声道:“学姐别开玩笑。”裴昀挺执着,夸赞官熠才貌双全能哄女人开心,和他在一起绝对不差幸福感。她说得深切,仿佛亲身体验过似的。狂欢持续到凌晨五点多。这是懿雪第一次通宵。往年就算除夕夜她都熬不到春晚结束,可现在她熬过一夜。果然,参与热闹和看热闹的效果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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