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赵柝。

        ……

        皇甫柝伫立在满是星光的海面上，怔怔地看着不远处那道身影。

        某一刻，在他眼里，那道身影变得恍惚了。

        皇甫柝在这道身影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自己的影子。

        穆柔的影子。

        师傅的影子。

        母亲的影子。

        父亲的影子。

        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影子。

        想不起来了。

        他低下头，嘴角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

        （既然你能见到我，那么恭喜你，第位赵柝。）

        （你渡过了生死局。）

        皇甫柝很是随意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将儒服的下摆略作整理：（坐。）

        赵柝谨慎地看着眼前这位身穿古装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海面上凭空出现的椅子。

        他默默朝着椅子走去。

        可他刚走一步，却发现那把椅子自动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喝茶吗？）皇甫柝微笑着问道。

        赵柝摇摇头：（没那么高雅。）

        皇甫柝点点头，端起一杯茶水。

        于是无尽的星光之海上，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对坐着，一个抽烟，一个喝茶……

        （其实，你应该是见不到我的。）皇甫柝淡淡说道，（是魑魅添加了一份助力，然后黑白无常也帮了忙。）

        （这表明，这两只真正的恶鬼承认了你，魑魅对你的诅咒升级了，凡尘级别的飞蛾扑火已经不适合你了。）

        （它在帮你触摸更高级的东西，让你的慷慨赴死变得更加壮烈。）

        赵柝默默吞云吐雾。

        然后脑袋狂摇。

        （听不懂，也不是很想听懂，反正我会想办法坑死它的。）

        皇甫柝哑然失笑：（行吧，那么，下棋吗？）

        （额……我好像没有那么多时间。）

        （时间还是不少的，你可以理解为这个地方没有时间的概念。）皇甫柝微笑着，将一壶黑棋端到他面前，（我记得，你应该是会下围棋的。）

        赵柝默默看着凭空出现的围棋棋盘：（那你也知道的，我从不背公式。）

        （额。）皇甫柝愣了愣，（还真是，就当下着玩。）

        两人隔着一张棋桌，依次落子。

        赵柝第一手直接点了个三三。

        皇甫柝占对角。

        赵柝跟着在皇甫柝那个角点了个三三。

        皇甫柝：………

        （你是什么地痞流氓吗……）

        （大差不差了。）

        （行吧。）

        不一会儿，赵柝就展现出了疯狂的攻势。

        下棋这一块，他的下法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样。

        主打的就是一个疯狗一样地乱杀。

        皇甫柝见招拆招，平静应对。

        但有些下法实在是太阴险了，给皇甫柝都整笑了。

        （真是痞子一样的下法啊。）

        看起来赵柝杀得很爽，但皇甫柝控住了大局。

        他占住了大部分的地盘，而且防守得固若金汤。

        赵柝则是操着一条大龙，在一大堆白棋之间横冲直撞。

        （你输了。）皇甫柝淡淡落子，封死了大龙的最后一口“气”。

        （嘶。）赵柝挠挠头，（还真是，你他娘的守得真硬啊。）

        皇甫柝：（这就是不背公式的下场。）

        赵柝：………

        （从一开局你就落了下乘，虽然后面杀得很狡猾，但赢面还是太小了，对着那些功底不稳的棋手还有些机会，但对上老道的对手，你基本上是翻不了盘的。）

        赵柝思索着：（柳玥算是一道公式吗？）

        （算是相当完美的公式，比赵天笙完美多了，若是让你先对上赵天笙，你的收获没有这么大的。）

        赵柝望向对坐的男人：（所以，柳玥要杀我，也算是你布的一场局？）

        皇甫柝微笑着坐起：（大部分的赵柝会被恶鬼局筛掉，然后剩余的赵柝基本都会死在柳玥的手里，柳玥这个女人，固执于社会和阶层，她不会允许一个赵柝毁天灭地的。）

        （所以，柳玥一定会来杀我的，这是一个命中注定的未来吗？）赵柝皮笑肉不笑，（皇甫柝，你这么盼着我死吗？）

        皇甫柝低头抿茶。

        （听说过……）

        （听说你妹啊！）赵柝直接给桌子掀了！

        皇甫柝愣住了。

        赵柝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气，能耐着性子跟他下完这一整盘棋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现在看这个谜语人又要引经据典，还不知道要哔哔多久，他彻底忍不住了。

        直接掀桌子！

        黑白棋子穿梭在星光之间，缓缓消失。

        皇甫柝默默端着茶水，端坐椅上，浑身透出一股高深莫测之感。

        而赵柝则是暴怒着站起，冷冷地俯视着这个男人。

        （你搞一只shabi唱戏鬼放我身上，害我全家！）

        （搞个莫名其妙的牛头人红嫁衣，害我爱的女人！）

        （搞个柳玥害我姐姐！）

        （搞一堆恶鬼搁我身上害我！）

        （你到底凭什么在这里对我进行说教？）

        皇甫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愤怒，他的城府比赵柝深太多了。

        但有些东西是这样的。

        城府深，就一定牛逼吗？谁营造的误区呢？

        能力，吊打一切！

        城府深不过是更擅长执掌游戏规则而已，可如果这游戏根本就框不住我，那么城府，呵呵，屁都不是！

        （你是我见过最狂的赵柝，至少，这十万多个渡过生死局，干掉了柳玥的赵柝里，只有你一个敢跟我掀桌子。）

        皇甫柝默默看着他：（如果我想杀你，你觉得你扛得住吗？）

        赵柝脸上的愤怒一瞬间消失了。

        他微笑着：（如果你会杀我，我就不会掀桌子，而是选择苟起来，慢慢发育，等到某一天足以干掉你的时候，再暴起杀人！）

        皇甫柝微微一愣：（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杀你？？？）

        赵柝弯腰捡起一枚棋子：（我刚刚输了对吧。）

        皇甫柝的眉头微微皱起。

        （还记得，一个叫张晨的人吗？还记得那场审讯吗？）

        （他教会了我一个道理，解读一个人，并不一定非要把他的心思全挖出来，没必要那么麻烦。）

        （其实拿一些事情刺探一下，看看他的反应，多刺激几下，多看看他的反应，全方位的都整一波，然后把信息聚集起来，就可以基本了解这个人了。）

        （刚刚你在跟我下棋，我一直在看你的反应。）

        皇甫柝怔住了。

        赵柝笑笑：（我的很多棋算是相当冒犯了，甚至十足的阴险。像你一个喜欢下棋的人，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的。）

        （通过这一盘棋，我看到了很多东西。）

        （虽然输了，还输得蛮惨的，不过，嘿，也算是小有收获吧。）

        （至于刚才的掀桌子，算是最后的一场豪赌，你看，你没有杀我，我赌赢了。）

        （你不会杀我，但也不会帮我。）

        （咱们，应该算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合作关系吧。）

        （别走了，把你身上的恶鬼全都留在我的身上，我需要这些力量。）

        他将那枚棋子贴在烟头上。

        围棋上闪烁起漆黑的火光。

        赵柝微笑着捏着这枚漆黑的火焰：（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很清楚我的目的，我要活下去，而且要守护好我最重要的人，一起活下去，我不会冒失地赶走你的，你很强大。）

        （但我需要给你一个信息，我赵柝，也很强大，只是我需要发育的时间。）

        （我会坑死这世上的一切恶鬼，还一片安全的净土。）

        （咱们联手吧。）

        （你是白棋。）

        （我是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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