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中,皇上面无表情端坐御座之上,难掩周身雍贵凌厉之气,纵横捭阖睨四海。
殿下,次辅沈大人敛眉垂眸,恭敬地站在一侧,在他身后,则是陆正及其夫人孙氏。
陆棠一进来,陆正夫妇的目光便黏在她身上。
孙氏眼眸含泪,定定地看着陆棠,目光所及,皆是思念。
陆棠差点信以为真。
陆正依旧是肃穆冷脸,站在一旁默默不语。
陆棠行礼之后,得赦立于一旁,好似没看到二人。
皇上低沉着声音说道:“郡主到了,你们有什么话便说吧。”
陆正恭顺地站到殿中,躬身说道:“回禀皇上,臣同小女陆棠有些误会,这才拜托沈大人牵线,想解开误会,好能阖家团圆。”
皇上手指在御座上轻轻敲着,“父女间有什么误会,还需要旁人牵线搭桥?”
陆棠眸色微冷。
陆正这番话说得,听者便会认为她心窄心重,品德不淑,连父母都要怨恨。
这不只是要扣上一顶‘不孝不悌’的帽子。
这是在逼她服软。
她若是硬刚,今日她出了这养心殿,名声名誉尽毁。
名誉对于女子而言如同伴生生命,名誉毁了,只有一死百了。
陆棠:“启禀皇上,臣女不认为这此间有什么误会,当初臣女同武定侯和离出府无处可去,陆大人不问缘由,当街给我一纸绝亲书,还请皇上过目。”
陆棠拿出绝亲书,恭敬呈上。
太监从她手中接过,送到皇上跟前。
陆正和孙氏面色微变,想不到她竟然将这东西带在身上。
陆正赶忙说道:“皇上,此事事出有因,臣实则是为了小女着想,武定侯德才具备,夫妻间小打小闹常有之,臣实在不愿看她因意气用事毁了一桩好姻缘!”
陆棠缓缓问道:“所以,陆大人的意思是,武定侯德才兼备,是我无理取闹,因为一些小事闹和离是吗?”
陆正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太过心高气傲,武定侯多年来从不曾纳妾,那次为了照顾袍泽之妹求娶其为平妻,是为了让陶老将军父子在泉下能够安心瞑目。”
“此事说起来,武定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你又何必为了一些小事,闹出和离这等事,为父恐你将来后悔,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的声音有了些哽咽。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被小女误会至深,过家门而不入,实在让为父心痛不已。”
他黯然神伤以袖拭泪,身后孙氏也跟着无声抽泣。
他句句都是为了陆棠好,却又句句都在指责陆棠。
一番话说的她小肚鸡肠,没有格局,不顾大局,心胸狭隘善妒不说,没有一点容人之心,哪里是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品质。
次辅沈大人面露动容之色,“陆大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天地可鉴。”
他转眸抱拳,“皇上,陆大人此为无奈之举,做父母的最担心子女做出后悔之事又无法弥补,臣深有感触,郡主年幼不经世事,不懂父母爱护之心也有情可原,说起来,这的确是个误会,双方都没什么过错。”
他说话圆滑得很,两边不得罪,做着和事佬。
陆棠可不会被陆正牵着鼻子走,“皇上,可否当众宣读绝亲书?”
皇上扫了太监一眼,“准了。”
太监展开绝亲书,尖着嗓子宣读起来。
“今女陆棠,当众失德,言行有失,不孝不悌,妄为人子,有违陆氏族规。父女情分已尽,恩断义绝。”
“自今日起,陆棠不得再以吾女身份自称,不得参与家族祭祀,亦不可借吾之名及陆氏子弟之名在外行事。”
“族中亲眷不得与之往来,吾百年后,丧葬诸事,彼亦无份参与操办、承继余财。”
“特立此书,昭示宗族内外,以为凭证,望其好自为之,莫再牵缠!”
公公将绝亲书翻转呈于人前。
立书人后有陆正的手印,见证者处则有宗族长辈手印。
下方则有官府官印。
当时为了逼迫陆棠,陆正当即便寻来族中长辈作证,再有许多百姓见证,这件事假不了。
陆棠说道:“绝亲书言明我当众失德,言行有失,不孝不悌,至今我都不知哪里做错,还请陆大人明示。”
她语气不疾不徐,语调平稳有力。
这纸绝亲书更像是急于同陆棠撇清关系所写,未提及绝亲缘由,更没有提及和离之事,以此来说是为了陆棠好,多少有些牵强。
陆正一时语塞,仔细回想起来,那日陆棠除了态度上强硬,并未说什么过分的话,更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绝亲书所言当众失德,失在了哪里,言行有失,又失在了哪里,至于不孝不悌,我更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落下如此一个名声。”
陆棠直直看向陆正,“陆大人,绝亲书应当写明具体事由才是,今日不如当着皇上的面补充完整,我也好留存。”
她的语气刺激的陆正眼眶发红,气的伸手点了点陆棠的面门。
“你、你看看你说话,可有半点敬意,如此还不算不孝不悌吗!”
陆棠笑了,“陆大人以何身份指责于我!”
陆正顿时语塞。
陆棠是皇上亲封的衡阳郡主,说起来,他见了陆棠,是要行礼的!
孙氏见状,抹着眼泪上前,“臣妇见过皇上,夫君嘴拙,他明明是挂念着棠儿,一心为棠儿着想,只是做法偏激,才让棠儿有如此误会,不论绝亲书上内容如何,当时确实是想让棠儿回头,不要同武定侯闹僵。”
这的确是实情。
陆正配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懊恼后悔之色。
陆棠歪头,“夫人的意思是,即便落了官印,也做不得数?”
孙氏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说,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陆棠笑了,“当众说我失德,是为了我好,不是想逼死我?还是说,陆大人和夫人舍不得武定侯这个姻亲。”
陆正面色一变。
孙氏也露出惶然,忙垂眸。
他们不能说管家有问题,但也不能承认妄按罪名。
那只能陆棠担下来。
陆正说道:“你当街堵住陆府,借着讨要玉佩闹事,闹得府上鸡犬不宁,非要我说出来不可吗!”
他话音才落,一道悠扬的声音唱道:“昌运长公主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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