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今夜的承乾宫。
本来惦记着许久不见,抱着一腔思念而来,想要和梅瑾萱依偎温存一番的李惑僵硬地站在原地。
可能是李惑的表情太一言难尽,梅瑾萱赶紧找补:
“不是,我的意思是,陛下您怎么来了?”
李惑:......
你觉得除了加上一个尊称,和上一句有什么区别吗?
梅瑾萱也发现了,她囧了瞬间,暗骂自己困糊涂了。随后努力微笑,缓解尴尬。
她站起来,两步闪到李惑身后推着他坐到榻上,殷勤地为他揉捏因为忙了一天而僵硬酸痛的肩膀。
“我们不是说好,做出独宠司徒蓁的样子,满足她和她背后之人的计划,观察她们的下一步动作,推测她们的最终目的吗?”
梅瑾萱终于措好词,解释自己刚才没有情商的话。
“陛下今日来到这里,岂不是前功尽弃?”
李惑脸色缓和,叹了口气:“欲壑难填。让她们急一急,也好。”
说着,他回头注视着梅瑾萱:“你今日......”
李惑话没有说完,但只从他的眼神,梅瑾萱就读懂了他的意思。他想说——
你今日还好吗?
梅瑾萱手一停,要说心中没有被在意关切的感动,显得她不识好歹,但是......
她真的很无语啊!
她一直以为对外她是高傲狠厉,对内她是宽和坚韧,结果这司徒蓁闹了个屁大点的事,一个个就都来安慰她,以为她会愤怒,会崩溃,会失态......
不是,他们眼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啊!
梅瑾萱产生一种人设崩塌的无力。
她来到李惑面前,低下头很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很好。真的。陛下之后完全不用在意我,安心施计就好。”
梅瑾萱以为,李惑听到她的话哪怕不夸她一句“心胸开阔”“善解人意”“大局为重”,也应该松一口气。没想到,李惑的脸更紧绷了。
梅瑾萱:???
不是,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试探地叫道:“陛下?”
然后李惑默不作声,两手一伸环住她的腰,把她往里一带,脸埋进了梅瑾萱的肚子上。
梅瑾萱:???????
错觉吗?他还挺委屈!
如果梅瑾萱能听到李惑的心声就会知道——不,不是,李惑就是很委屈。
他觉得他再往甘露宫跑两趟,他都要得郁症了!
事情是这样的——
殿选结束,他和梅瑾萱商量着给司徒蓁背后人下套,于是有了《独宠》计划。
所有秀女里,李惑第一个临行的就是司徒蓁。
虽然心里也不是很情愿,到了甘露宫里坐下,脑子里想得依旧是还没批完的奏章,但李惑从来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他深深知晓,作为帝王他不能以自己的喜恶行事,为了他的皇权,他必须做出牺牲。
所以,眼睛一闭,衣服一脱,他觉得一晚上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
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发现,他完全不行!他真的不行!他做不到啊!!!!!!!!!!
不是什么要为了谁守身如玉,而是司徒蓁真的和齐昭仪太像了!
太他妈像了!
司徒蓁衣衫半褪,眉眼含情,祈求怜爱地望着他的时候,李惑人都傻了。
然后,在她扑上来,手软乎乎地摸进李惑的衣襟时,李惑彻底疯了。
要不是还有点理智,他差点一掌把她甩开。
齐昭仪是什么人,是李惑叫了十几年母亲的人!
他和他亲生母亲都没有相处这么长时间。
而且,虽然齐夏烟收养他是为了梅瑾萱,但是齐夏烟对他真的没有半点亏欠。可能是为了让他对梅瑾萱好,也可能是想起了她音讯全无的继子,齐夏烟着实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他在心里也把齐夏烟当做母亲一样爱戴、尊敬。
李惑和齐夏烟之间是真的有母子之情的。
如果不是齐夏烟留下遗言,执意不肯受封,连皇陵都不想进。他是想伪造先帝遗旨立齐夏烟为继后,进而追封为嫡母皇太后的。
不仅仅是为了让他的继承权更显正统,也是他真的想给齐夏烟应得的尊崇和荣光。
所以,他怎么可能对一个长得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动什么心思。
他又不是变态!
李惑想着,郁卒地把梅瑾萱搂得更紧。
宫里都说,他近来独宠充媛。那是他这半个月,只来了后宫三次的专宠。
为了贯彻《独宠》计划,还为了让他不来后宫显得更合理,他忙政务更努力。原先看奏章看到戌时,现在他看到亥时才离开两仪殿。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就爬起来上朝,一度让他怀疑自己是为什么那么拼命当上皇帝的。
他当皇帝就为了过这样的日子吗?
可哪怕这样,他还是逃不过,又去了两次甘露宫。
后两次,他都是带着酒去的。不是宫里的甘霖佳酿,特意让人从宫外带进来的烧刀子。
不是把司徒蓁灌醉,就是把他自己灌醉。
第二天早朝上,他都还头痛欲裂。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是过不下去了!
梅瑾萱搂着李惑拍了拍。
她本来想说:不然我们做场戏,大吵一架,然后你拂袖而去,出门直接左拐去甘露宫。不用说什么原因,就让满宫的人猜去吧。这样一定可以刺激背后黑手,加速她们的动作。
结果,她的“不”刚说出口,就看到李惑抬头,漆黑的眸子里都是怨念。
那黑气简直要从他的脑袋顶上飘出来了。
梅瑾萱赶紧把后面的话咽回去,用哄孩子的口气说:
“不...不然我们早点休息吧。”
李惑不动,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像看透了她之前的小心思。
梅瑾萱竟然有点心虚,仿佛自己是压榨农户的大地主,一瞬间似乎收到了内心的谴责。
梅瑾萱眨眨眼。
好吧。
她心中叹气。
下一刻,女人俯身,披散在身后的黑发滑落,像帘子般遮盖了两人的面容。
只能看到男人修长的手由拥抱的姿态变化,瞬间收紧,抓住女人的外袍。那手在浓墨一般的发丝中间若隐若现,浮出一抹露骨的白。
之后的几天,李惑一改之前十天半个月来一次后宫的状态,天天戌时准时离开两仪殿。进了后宫也不往别处,直奔承乾宫。
有新来的秀女不死心,毕竟在殿选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皇帝,于是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在路上截胡。
今天在必经之路上唱歌。
明天在花园里跳舞。
后天还有一个狸花猫突然跳上龙辇,吓了李惑一跳,险些没有折下轿来。
可想而知,这位林婕妤的后果。
被禁了足,降成了美人不说,还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在御驾连续出现在承乾宫门口的第五天,甘露宫里,有人坐不住了。
“充媛,咱们要不要也做点什么?”
锦绣说话地时候,司徒蓁正在往一件绘有山水图的玉壶春瓶里插花。
司苑司那天之后也送了牡丹过来,不过她没要世人常爱的艳丽品种,只挑了迟兰、灰鹤、金谷春晴、金丝贯顶这样,浅紫、粉紫、淡粉、雪白的素雅之花。
现在她手里拿着的就是如一捧新雪的金丝贯顶,配以木莓枝叶和雪柳,做一幅欺雪凌霜的高洁之景。
其实她不爱插花,就像其实她并不喜欢那些白的蓝的青的的衣裙一样。
但是没办法,别人要求她喜欢,因为男人大多喜欢。
为什么一个牧牛郎的故事能流传千古?
因为男人就爱把仙女拉下神台。
他们骨子里的恶劣驱使着他们,让他们把白的玷污成黑的,把娇艳的撕成破碎的,把高贵的践踏成低贱的。
之后,他们再为此庆祝狂欢。
咔嚓。
司徒蓁拿着剪刀截下一段枝干,插进瓶子里,调整位置。
她插花的手艺并不好,没什么天赋,但是“插”得这个过程足够优雅,足够飘然就够了。
每一个抬手,没有眼神,每一次抚弄自己鬓角的发丝都是精心设计过,演练不下上百次的。
哪怕应该“欣赏”的人不在,她也没有丝毫偏移。
一举一动都已经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耐心插完一瓶花,司徒蓁拿起玉壶春瓶在阳光下左右观赏,而后才说:
“急什么?”
“别人都做,我们也做,就是落了下乘。”
“再等一等。就算陛下回心转意想要给予贵妃椒房之宠,也得看前朝的臣子们同不同意。那位也说了,不要和贵妃正面交锋。前几天风头太过,正好,咱们这几天静一静,避一避风头。”
不得不说,司徒蓁还有她背后之人的确是棘手的敌人。
李惑破天荒地连宿承乾宫,不光是缓解之前的心灵创伤和疲惫,也是诱敌之计。
人一般不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产生占有欲,只有得到之后又失去才会让人嫉妒得发疯。
所以,李惑向梅瑾萱提出,晾司徒蓁一阵子。
从炙手可热瞬间跌落冰谷,就算司徒蓁发疯也会慌乱吧?
要的就是她慌。
所谓病急乱投医,当一个人急切无措时就会去寻找可以解救她的人。
他们在等着司徒蓁找她背后之人商议。
只要她一动,就能抓到她后面的尾巴。可哪成想,司徒蓁以静制动,根本不往圈套里钻。
别说跟踪司徒蓁找人了,就连甘露宫里的宫女太监这些日子都没有乱逛的。好像一只大蜗牛,老老实实地缩进自己的壳子里。
转眼四月流逝,来到五月。
梅瑾萱坐在承乾宫榕树下的石桌前,手拿黑子落在棋盘,她说:
“看来得加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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