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草长莺飞,郊外路边的野草疯长,不知名的野花也争相开放,似是要为这盎然春意增添几分明艳的色彩。
金陵城外十里的官道上,三辆马车渐次而行,中间一辆的装饰尤为华丽,一看就知道主人的身份不同寻常。乌木的车身又大又稳当,车门上的雕花图案精美绝伦,竟比有些富贵人家的家具都更精致一些。车帘更是用有着“寸锦寸金”之称的云锦所制,其上大朵的芙蓉花鲜艳夺目。马车四角吊着的朱红穗子随着行驶而晃动,竟晃出了一种优雅的韵味。
随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远,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马车的云锦芙蓉花帘子忽然被掀起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如美玉般无瑕的瓷白脸庞,海棠红的嘴唇上是挺翘的琼鼻,黛色的远山眉下,如黑曜石般闪亮的双眸带着丝难得的英气,正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公……三娘,莫要看了,仔细吹了风。”
车内响起一声劝诫,少女嫣然一笑,回头说道:“不怕,这风已经没有晨时那么凉了。”
“你呀,也就是初时新鲜,等过几日,你就老实了!”车内又传出一声少年郎君的笑语,“一路上的景致多着呢,如今这郊外的野景有何可看的!”
少女撅着嘴巴,扭头说道:“你懂什么!野景才有趣!而且阿耶本意是二表兄和堂兄送我就够了,是你好说歹说的偏要一起跟来,跟来就跟来吧,还总挤兑我!小心我和娥皇姊姊说你坏话!”
“得!得!你看!你看!随意看!”
“好啦!从上了路你俩就一直在斗嘴!”另一个郎君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像是笑又像是无奈,“妹妹如今掀着帘子呢,小心再喝了风!”
说着话间,一双白皙的手从侧方伸了过来,将少女掀起的帘子放下,也掩去了那张半露的芙蓉面。
车中坐着的正是望舒一行人,除了贴身服侍的晴雨,还有李从度和李从嘉。
“早就听闻李善道的大名,既然有这个机会,我说什么都要去拜访一下的!”李从嘉看着望舒笑着说,“而且,从度性子太好,他可管不住你!二表兄又不屑管你,你还不得无法无天起来!”
望舒冲李从嘉翻了个白眼:“六兄,你这话可不对!我又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堂兄性子虽好,可只要他说的对,我都听的。反而是你……”望舒上下打量了下李从嘉,摇了摇头,“啧啧啧……”
李从嘉笑着屈指给了望舒额头一下:“你个小丫头!从小就喜欢和我作对!”
望舒捂着额头,瞪向李从嘉:“你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总爱和我作对!”
看着两人又要闹将起来,李从度急忙笑着拉开了两人:“这是出了宫就忘形了是吧!再闹的话,从嘉你就回后面马车吧!我可懒得拉一路的架!”
闻言,李从嘉挑挑眉,笑着收了手,往后一靠:“我可不回去!还是永嘉的马车舒服!”
“三娘!三娘!”望舒冲着李从嘉郁闷的说道,“说一路了!你是猪吗?要不就叫我望舒,要不就叫我三娘!永嘉那两个字不许再提了!”
李从嘉轻笑一声:“知道啦!小啰嗦!这不是没有外人嘛!而且堂兄刚才也叫我从嘉来着,怎么不见你说他!”
望舒叹了口气,看向李从度。李从度急忙点头说:“知道啦!三娘,他叫李嘉李六郎,我是李度李大郎。”
望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低调,我们得低调!我还要在庐山待好几年呢,我可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我是公主,那多没意思!”
李从嘉嗤笑一声:“你以为庐山国学那些博士们不知道吗?你要跟着李善道读书,他们早就知道了好吧?”
望舒笑嘻嘻的说道:“他们倒是无所谓,那些先生们哪个不是人精!我说我是李洞主的侄女,他们只会一起点头称是。我只是不希望那些学子们知道,毕竟我还想和他们同等相处呢!不然多没意思啊。”
李从嘉看着望舒皱了皱眉:“那些可都是郎君,你一个矜贵的女娘,和他们相处干嘛?”
望舒不赞同的叹了口气:“六兄,你怎么也迂腐了起来?我总不能一天到晚的窝在李洞主家里不出来了吧?听说除了五品以上的官员子孙和各州府县选拔出来的优秀贡生外,书院并不限制学生籍贯,其他地方的学子也可以通过考试入学。获得了入学资格的学子,那可都是一肚子的学问!和这样的人来往,好处可是不小呢!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何况一个书院的学子乎?”
李从嘉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我是说不过你。但你要时刻记得,你不仅是个女娘,还是公主,和他们之间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你的婚事,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望舒撇了撇嘴,心想李璟已经答应了她,她将来驸马的人选,可以由她来定。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省的他嫉妒。望舒心情很好的扭过头,自在的哼起了曲子。
此刻阳光正好,和着轻快的哼唱声,飘飘扬扬的,仿佛直上了九霄云外处。
一路走走停停,望舒倒也并不着急,遇到景致优美的地方,还会住上一天歇歇脚。书院每年的入学时间是在十月份,也就是授衣假后。望舒因为并不是直接进书院读书,所以李善道才让她干脆等过了年入了春,再慢慢过来。
李璟特意为望舒准备的马车虽然是又大又华丽,可舒适程度毕竟还是不如客栈。所以,每次遇到大一点儿的城镇,带队护卫的李至让都会让望舒几个下来休息一下,吃些好吃的,也活动活动手脚。
“二表兄,你怎么总黑个脸?虽说你家小二郎刚刚满月,你就被派了出来,你想念二表嫂和小侄子情有可原,可你总这样,我们看着也难受啊!要不,我写信给阿耶,让他换个人接替你?”
李至让瞥了一眼李从嘉,没忍住的翻了个白眼:“我这是晒的!谁像你们几个似的,天天坐在马车里。”说着还摇了摇头,“这要是让你们上战场,还不得立刻当了逃兵!”
望舒闻言立刻举手:“二表兄,我是想骑马的,可他们不让!”
李至让又白了一眼望舒:“你?还是算了吧!别耽误了行程!”
望舒被噎的不轻,努了努嘴反驳说:“我的骑术,三叔父都夸呢!才不会耽误了行程!”
李至让想起当年春猎上的骑射比赛,这些年望舒没怎么出过宫,也从未参加过类似的活动,倒是让他忘了这个小妹妹曾经的活泼和风采。李至让想伸手摸摸望舒的头,可看着面前少女已经拔高的身量,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好,是表兄说错了。那等明日到了官道上,若是没什么风,你就出来骑会儿。”
望舒一听,立刻笑了起来,点着头说:“好呀!我的鹊羽也好久没跑了,它也一定很怀念飞驰的感觉!”
李从度凑过来说:“明日就算没风,也不能跑太快。”
李从嘉在一旁偷笑:“你如今说这些,她可听不进去,等她跑起来,吃一嘴的土,就长记性了!”
李从度看着李从嘉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就嘴巴厉害,到时候真看着她受罪,你又该心疼了!”
李从嘉撇撇嘴,没有说话。
李至让看着店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宠溺的看了眼望舒:“三娘,这些地方的饭菜比不得京里精致,不过比干粮还是要好的,你将就吃些。”
望舒笑着夹起一筷子鸡肉,入口酸甜,点着头道:“挺好吃的!二表兄不用处处照顾我,出门在外,我有吃苦的准备了。”
李至让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倒了杯酒,尝了一口后惊讶的点了点头,看着店小二说:“你们这酒,倒是不错!”
店小二看着几人的穿着和马车,就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所以在他们品评店里的酒菜不甚精致时,虽然心中不忿,倒也并没有出声反驳。此刻听见其中的领头之人竟然夸起了店里的酒来,顿时骄傲的笑了:“我家掌柜的世代酿酒,别说这里,就是在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这几年江南局势安定,掌柜的手里也渐渐有了余钱,这才又经营了这家酒楼,配着酒卖些吃食小菜。几位要是住店的话,后院还有几间大院子可供休息,比客栈要舒服的多了!”
“哦?”李至让闻言笑了笑,“你家掌柜的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人。那就给我们挑两个最好的院子,今晚我们就在你家歇上一晚了。哦对了,再给我那几桌的兄弟们也上些好酒。”
“好嘞!”店小二高兴的一吆喝,转身利索的招呼打扫婆子去收拾后院了。
望舒饶有兴趣的看着李至让和店小二聊天,好奇的看着李至让的杯中物,托腮说道:“二表兄,我能尝尝不?”
“不行!这酒烈着呢,可不适合你喝!”李至让闻言,将酒一饮而尽,又咂磨了两声。
看的一边的李从嘉也嘴馋起来,看李至让又倒了一杯后,抢过酒壶给自己和李从度也倒了一杯。
望舒郁闷的看着同桌的三人喝的高兴,旁边几桌的侍卫们都每人分了一坛子,自己却只能忿忿的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瞧你那副德行,浑身没个二两肉,还想学那些无赖吃霸王餐!以为我们好欺负怎的?阿弟,给我打!”
门外一阵棍棒声,夹杂着求情叨扰的声音,听着年纪并不大,隐约间还有哭泣声。
望舒几人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街上。
只见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清瘦少年,正被几个手持棍棒的短衫青年追着打。没一会儿,少年就被绊倒在了街面,修长的手指一看就没干过重活,虽然沾了些赃物,却不像是街边的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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