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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

        ??“喂…..醒….醒醒….臭..臭小子..”萧衍隐隐约约听见声音,他沉沉睁开眼,只觉这一觉睡得全身酸软,脑中蒙蒙,不免有些木讷,“你…是谁?”一个头戴方巾,肥头大耳的圆脸出现在面前。

        “臭…臭..臭小子,还不起来,我..我家陆老大…找…找..找你。”

        萧衍模模糊糊扶床坐起,只觉胸前隐隐发痛,双脚无力,腰际似没有知觉,他伸手一摸,疼痛之感传遍全身,他不免沉哼一声,眉头拧成一团,冒出汗来。

        “臭..臭小子..别..别乱动…你这肋骨..断..断了两根。”那圆脸人挠了挠头,赶忙说道。

        萧衍闻言点了点头,接而聋拉着脑袋四处望了望,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地上摇摇晃晃,这圆脸也是左右摇来摇去,“嘿…大耳朵…我脑袋是不是受伤了,怎的看东西都在摇晃?”

        “臭小….小子…你才…才….耳朵..大…大,你脑袋…没…没事…我….我们…在船上…罢..罢了,你都昏了..大..大..大..大半月了,赶紧吃..吃..吃点东西,一会我家陆…陆…陆老大要传你问话。”那圆脸听闻萧衍说他耳朵大,有些不高兴,皱起眉头磕磕回道“来..来…来…吃点米汤…”说着,圆脸端来一个小碗。

        “我在船上?…我到底在哪?”萧衍闻言双眼陡睁,左手推开圆脸,只听“砰”的一声,那米汤洒了一地,他赶忙双脚下床,怎奈刚一触地,脚腕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这一摔又牵动腰间内伤,疼的他咬牙沉哼,可又想起什么,他瞪圆双眼挣扎地支撑起上身,向门口艰难爬去“那丫头还在楼中等我….”萧衍忽的觉得冷汗直流,“怎的这么像当年离开鹤归楼情景?为何这贼老天总是于我为难….都过了大半月了…那傻丫头见我没回去,肯定又要哭鼻子了…”萧衍一寸一寸,爬到门口。

        身后圆脸急的大叫“你..你..你别乱动…少..少主有令…要照..照..照顾你的伤..伤。”说着,圆脸跑过来拉起萧衍胳膊。

        “滚开!”萧衍心烦右手一甩,提了半分内劲,只把那圆脸摔了个顶朝天,“咳咳..都给老子滚开…”萧衍喃喃自语,指尖爬的抠出血来,过了片刻,他终于到了那木门旁,只累的他周身大汗淋漓,心中沉闷不堪“我何曾落得这般下场?当年就算在泉洞之中,也没有如此..”想着他额头青筋一起,右手不顾伤势曲握成拳,使劲砸开那门,“咳咳..”片刻双眼受刺,只觉门外亮的扎眼,风声凛凛,过了会萧衍终能张开双眼,只一眼他便看失了神。却说门外天旋地转,黑黑一片不见尽头,天上不时有几只怪鸟盘旋,船头拍打浪头之声啪啪作响,似铁锤般狠砸着萧衍脑袋。“这劳|什子|的…我为什么在这里?..这是海?!!”萧衍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猛的转过头来,眼如恶鬼摄魂,瞪着那圆脸,脑中想起之前与那黑白二人交手的经过“臭胖子!快说,我在哪?!”说着,萧衍用尽全身力气扶墙立起,缓缓挪了过去。

        那圆脸看着萧衍面色狰狞,双眼血红向自己步步行来,吓得四肢发软,连滚带爬退到角落,“我..我..我不知道,我上..上船就看见..见你了,听…听说是那…那离凡救…救了你。”圆脸急的满头大汗,双手连摆,“不..不..不管我的事..事,我只是…被..被..被吩咐..照看…看你的。”

        萧衍听了那人答话,忽的脑中一怔“离凡…是了,我本来是寻那里离凡归还信物和调查劫银的。”他刹那感觉额头闷闷,急忙扶墙靠着坐了下来,手压脑袋,苦苦回想那日最后发生了什么“那白衣人被我击退,我二人互有所伤,最后一个人出来拦住我去路…隐隐约约感觉那路手法便是….”萧衍想着想着,眼睛瞪得血红,摇头晃脑,“那人..那人..那人就是离凡!他果然是来劫银的,亏我还为他说话….要不是他当日拦我去路,我怎么的沦落如此!”他想到这里,胸中气苦,双拳攥的发紧,忽的一转头沉声问道“臭胖子,我问你,那狗日的离凡在哪儿?”

        “他..他是少主新..新找来的..的..的人,我..我..我也不知..知道,不..不..不过他武功厉害..害..害的很,听说比那陆..陆老大还强几..几分,你现..现在这么不吃不..不喝,就算..算找到了又..又能如何?”圆脸看着对方凶狠,心中害怕,低声答话越说声音越小。萧衍一看对方不愿说,心中怒气,恶狠狠的道“你说是不说,你要敢不说,我现在就毙了你!”

        圆脸听着使劲咬着脑袋“我…我…我..我….”这人本来天生就结巴,本萧衍一吓反而话都说不出。

        “你说话啊!你到底说不说?!”萧衍见对方不语,心中更加焦躁,语气更恶起来。

        “我…我…我…”只见那圆脸拼命摇着头,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口中结结道“我…我….不…不..知….”

        萧衍忽的望着圆脸胖子双眼一呆,仿佛见到一个熟悉面孔在向他摇头摆手“啊啊啊。”那面孔似有些着急,见自己不解,赶忙蹲在地上画了起来….萧衍看着看着,竟失了魂..“丫头,你别着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不生气就是了…”不知怎的,他竟然说出这话。

        “我..我..我是男人….”圆脸见那人喊自己丫头赶忙回口道。

        萧衍一愣,又看清眼前这人,心中一空,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都是这老天作弄人…善无善报…”当下也不再作狠,只是靠在墙边,随着船身起伏,轻轻晃着,他不敢闭眼,一闭眼便是前尘旧事,便是那个只会点头画画的人,可如今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就这么也不知过了多久,萧衍觉得困了起来,眼神渐渐沉了下去,此刻他终于感到腰间痛意又现,他淡淡低头一看,腰际包扎的严严实实,定是刚刚那番胡闹牵动了内伤,想了片刻,肚子忽然叫了起来,他心知自己已有小半月没有吃过一粒米了,“不吃怎么有力气回洛州?”萧衍想着缓缓开口对圆脸说道“大耳朵,还有米汤吗?”

        那圆脸看萧衍发了好久呆忽的问起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赶忙点了点头“有..有是有…我..我..我这就给…给你端来,可..可..可你得..答应我..不..不..不能再凶我…”

        萧衍听了苦涩一笑,心想“我何曾变成恶人了?”当下无奈摇着头,开口回道“好,我答应你,不再欺负你了…劳烦你帮我找点吃的来…”说罢对圆脸淡淡一笑。

        那人看见萧衍对自己笑,好不奇怪,低声喃喃道“这..这..这人…忒的出..出奇..一会生气..一会发…发笑。”

        萧衍也不听他说什么,呆呆靠着墙边想着什么...

        过了片刻,圆脸又端了一碗米汤来,“米汤来了….快…快吃..吃吧。”

        “多谢。”萧衍接过米汤,几口便下了肚,口中淡淡米味却有些陌生,“多谢你了,我姓萧名衍,敢问足下大名?”

        “我..我…我哪有什么大..大名,庄内都…都管我叫丁三…”圆脸胖子听萧衍客客气气问他名字,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头回道“我..我骗厨子说…说你吃的多..多..多别怕,没..没..没说你打洒的…嘿…嘿嘿…”

        “是不是说不清话的人,都是这么傻傻的?”萧衍喃喃道。

        “啊?你..你说..什…什么?”圆脸听了个囫囵有些不解。

        “没什么,你这舌头也是天生如此么?”萧衍淡淡问道。

        那圆脸见他提起自己说话不清,有些难为,揉了揉鼻子,平平回道“是…是天生的…我..我也..也..没辙..”

        萧衍看他有些提防自己,轻轻摇头“你别误会了,我没取笑你的意思,只不过看你说话,想起一位朋友。”

        “哦?”圆脸听了稍微放心,接而道“那..那..那人也是…结..结巴?”

        萧衍苦笑摆了摆头“她说不得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那..那..那不是哑..哑….”说到这圆脸赶忙捂住嘴巴,不敢言语,生怕惹那人不高兴。

        “是的,她就叫哑儿,是个傻丫头,只会点头摆手,不过她的画,画得很好,听那些富商说,传个百年不是问题。”萧衍自言自语道。

        “那..那..那这位..姑..姑娘很厉害啊..我..我说话..说不..不清…除了..了种..种..种地,什么也学..学..学不会。”圆脸听那了好不羡慕,再说到自己,轻轻挠了挠了头。

        “你刚刚说你叫丁三是吧?”萧衍忽的对着人来了兴趣,回头问道。

        那圆脸见他态度友善,赶忙点了点头,“对..对..丁..丁三。”

        萧衍又接着问道“你刚刚说庄内唤你丁三,你说的庄是什么庄?”

        “是...是…是…那流球岛上的...一个庄…庄…庄子,叫聆..聆..聆月庄。”

        萧衍想了想“流球?似乎没有听过?”他看着那圆脸胖子片刻,开口道“丁三,这琉球在哪?”

        丁三挠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作答,最后憋的一脸通红支支吾吾吐出几个字“杭…杭….杭州…更….更…更南边。”

        萧衍一愣“好家伙,这可是大唐东南了,离那洛州怕是有几千里远了吧…不知那丫头现在在做些什么….”

        忽的门外响起敲门声“丁三!你在和谁说话?那小子是不是醒了,陆老大要找他问话,没醒就给他两巴掌!”“知…知…知道了。”丁三左右看了看,缓缓伸手打了大腿一下,“醒..醒..醒了,就来…来。”

        萧衍看着一呆,不觉莞尔“这结巴真有趣….”后者看他笑了,不好意思挠着头,然后又拿起一杯水“赶..赶快喝..喝了过..过..过去吧…陆老大脾气不..不…不好。”

        “我知道那黑脸脾气臭,不过那白脸心眼更小。”萧衍想起楚羽生那喜欢故作清高的样子,嘲讽道。“你..你..你说楚…楚二哥?他..他..他是个好..好..好人。”丁三摇头老老实实回道。

        “哦?这小子提着人头的时候可威风的紧,怎的成了好人?”萧衍不解道。

        丁三听了又使劲摇头,“不..不..不是..楚二哥..对..对大家..很好…上次…那..那海寇来了他…他还为了保护…护大家…受…受伤了。”

        萧衍听了不语“这人好坏如何分?杀人就是好吗?”忽的想起方典还活着的时候曾叹道“这劫银为何就是作恶?”“如果你那楚二哥真的是为保护你们击退了海寇,对于你们,他的确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萧衍淡淡道,“可他阻止我回到亲友身边,我此刻也想一掌毙了他...那...我对你们肯定是大大的坏人吧?”

        丁三听了目瞪口呆,赶忙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不对,轻轻摇了摇头“不…不…不一定,可杀…杀人不..不..不好。”

        “可我无论杀了多少人,那丫头还是觉得我是个大大好人。”说着,萧衍觉得衣角似乎紧了紧,仿佛有一只手轻轻拽着他。“好与怀?善和恶?到底是什么?”萧衍凝眉不语,心中喃喃。

        “萧…萧…萧..走..走吧”丁三想起陆老大还有吩咐,急忙起了身准备扶起萧衍。萧衍点了点头,勉强靠墙站了起来“走吧。”丁三搀扶着男子一步一步的出了门,穿过一条长廊,他们来到船头一间屋内,只见桌前坐着两人,一者身着黑衣,身躯凛凛,双眼露着寒星,两眉浑而带威。

        萧衍细一打量,回想起来,“此人必是那黑衣护卫。”转眼再看另一人,身形相比瘦小,可白袍锦带,左手轻握折扇,右掌抚着玉杯,姿质不凡,仪容秀丽,似在哪里见过,“这秀才莫非都长得一般模样?”萧衍打趣寻思着。

        “陆..陆..陆老大…人..人来了。”丁三把萧衍带了进来,说道。

        “丁三,你下去吧。”黑衣护卫沉声道。

        “好…陆老..老大。”丁三摸了摸鼻子转身出门,走前看了一眼萧衍,憨憨一笑。

        “有话直说吧,我现在重伤在身,也无法动手,说什么我都听着。”萧衍淡淡说道。黑衣护卫还未开口,旁边白袍人却笑道“道长请坐,我们也无恶意。”

        “无恶意?呵!你们杀了三十多人,你说没恶意,那这天底下谁有恶意?”萧衍找了椅子坐下,讥讽道。

        “臭小子,你懂个甚!”黑衣护卫面色不悦,沉沉说道。

        “我不懂你们要做什么,可是杀了人,还说自己没恶意,确实头一着。”萧衍冷冷道。

        黑衣护卫闻言一怒,牌桌起身“你这..”

        “展双,罢了,让我来和他说,你先下去吧。”白袍人轻笑开口。

        “可是,这小子功夫…..”陆展双闻言一愣,急忙回道。白袍人笑而不语,摇了摇头。陆展双眉头一沉,点了点头,转身出门临走前淡淡说道“小子,对我们少主客气点,如若有半分不敬,我可丢你下海喂鱼。”

        “哼,那我也要提前凿你几个窟窿。”后者轻蔑一笑。陆展双还欲言语,白袍人眉色一变,对他挥了挥袖子,后者狠狠瞪了萧衍一眼,出了门去。片刻,房间里就剩下他们二人,萧衍盯着窗外发呆,也不言语。白袍人看了他一会,开口问道“道长,敢问你可是那不得道门的后人?”

        萧衍听了微微一愣,淡淡回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白袍人一笑“我听展双说的,你这武功颇似玉虚一脉,不过听闻不得道门在二十年前就被灭了山门,我也是瞎猜,不敢笃定。”

        “我学的是玉虚一脉的武功,师父是琅琊真人的大徒弟马晋风,可武功不是跟他学的。”萧衍眼神木讷,也不看那人,只盯着窗外海浪滔滔,平平回道。

        “哦?那是跟谁学的,竟然能连败我手下两大高手?”白袍人好奇起来。

        萧衍听着不禁扭过头来,淡淡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左右我在你手里,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话。”

        白袍人看着萧衍似失去斗志,失望的摇了摇头“道长,你这武艺可是从那门派遗迹中而来?”后者听了忽的抬起眼,打量了白袍人一番“这也是那陆展双说的?”白袍人点了点头“他说从你身上,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于是也大胆猜测你这武艺也是机缘巧合而成。”

        “何出此言?”萧衍淡淡问道。

        “因为你这武艺虽是玉虚一脉,可却处处露着精髓所在,那手法分明是玉虚散手,可只取其意,不拘其形。我这手下当年也是古禅寺一烧饭的和尚,因为父母双亡而入的空门,他希望久禅可以传他一身武艺好下山报仇,可谁知那老和尚固执不堪,硬是让他烧了八年的饭,不传他半点武艺。展双也是苦闷无奈,最后机缘巧合在寺中后院发现一本无相神功的残本,他学了三年竟然武艺大成,那虽日被人发现,可寺中除了久禅少有人可以治住他,于是他打伤寺中武僧,下了山去,诛杀仇家,最后亡命天涯。我也是五年前遇上了他,也算给他找了一个安生之处,他感恩于我,于是在我手下做事。那日他提起你的武艺,说你功夫和他颇似,深而不精,力而不达,便是因为基础太差,只学了上成武艺。”白袍敲着折扇,慢慢回答。

        “这姓陆的倒是有些眼力,不错,我的武艺出自祖师爷覃昭子,确实机缘巧合之下学成,不过学了二三成。”萧衍回道。

        “二三成便能鸟瞰江湖,覃昭子果然是不世的奇才。”白袍人拍手叹道。

        “你问了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想要我教你武功?”萧衍笑道。

        “非也,我也是随便聊聊罢了,好,既然刚刚道长提到了这杀人善恶,那我敢问道长,你可杀过人?”白袍人严肃起来,字字清晰。

        “我?杀是杀过,可都是些土匪强盗,与你们不同,再说他们也是杀人越货,却是该死。”萧衍也不退让,沉沉回道。

        “哦?该死?你竟可断人生死,那你说你这是善是恶?”白袍人一笑,打趣问道。

        “废话,杀了恶人,自然是善。”白袍人摇了摇头“那对于土匪想到的妻儿来说呢?”

        萧衍听了一愣“这人怎的出这奇怪问题,竟与我之前所想颇有相似。”也不思量,脱口说道“自然是恶,他们妻儿肯定恨我要命,不过也无妨,谁叫他们做了这等恶事。”

        “是了,是了,道长所言极是,这恶人自然该死,可是对于被害之人来说便是大恶,可于恶人家人来说却不是。”白袍人淡淡说道。

        “不要绕来绕去,这恩怨情仇若能一言断之,天下便没有好坏了,凡是必讲彼此立场,你我有别所以是非难断。”萧衍摆了摆手,不愿再论下去。

        “说的好!”白袍人朗声道,“凡事无绝对,善恶一言难断,越大的问题越难一言蔽之。便是老皇帝的天下大同,你说是好是坏?”

        “自然是坏。”萧衍冷冷道“他归商道于万家,天下商贾利钱难缴,商道渐落,你是没见过多少人家因为缴不起那利钱,而家败人亡。”

        “可二十年间,商道一统后,国库倒是再也没缺过钱。”白袍人笑道,“便说自突厥渭水之盟后,我大唐每每对外族用兵,钱粮军械,都再没愁过,国力日甚,才渐渐扫除突厥之患。”

        “哼,那也是出自百姓身上的银钱,战时情况特殊。”萧衍冷笑道,“如今外患已平,为何不取消那利钱之策?”

        “不错。”白袍人笑道,“我赞同道长所言,现在该是除去利钱之时。可万宏宇有个毛病,便是纳去九州珍宝,尽收八荒金银,要他万家松口怕是麻烦。”

        “怕不止他万宏宇,哪个商贾没有贪欲?”萧衍摆了摆手,“此事也是老皇帝一言引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嗯。”白袍人拍手道,“有理,那敢为招安武林,号令江湖之策又如何?”

        萧衍听到这里不免怒意涌起,心头不屑,“更是混账的国策,老皇帝只是怕人人都效仿那广凉师逼宫罢了。”

        “却也不尽然。”白袍人摇了摇头,“逼宫之事的确恼人,不过只需三五好手,多些卫兵,自然可以化解,要知哪个朝代没有高手?为了此事灭这江湖,不是徒增杀戮么?”

        “那你说什么意思?”萧衍不解道。

        “以前的青山派,不得道门,古禅寺这三大门派鼎盛之时门徒不下三千,如若被奸人利用,足矣攻城掠地,引起战乱。再者还有旧时八大门派,福州八卦门,云州灵袖宫,通州独剑岭,苏州龙牙寺、司空派、金海帮、快刀门,五仪山,各个都是门徒千余。”

        “你是说老皇帝担心他们造反?”萧衍一愣。

        “答对一半。”白袍人笑道,“还记得青山派招安的旨意何语么?”

        萧衍回想那日穆紫川所言,脱口道“圣旨言青山派归入朝廷管辖,凡习武者均须登记入册,从今以后但无号令,不得擅自显露武功。”

        “不错!”白袍人冷笑道“圣上不是担心他们造反,是觉得他们势力太大,整个江湖相加怕是不下两万余人,若是他们再选个盟主出来,还不奉朝廷旨意,如何了得?”

        “所以先下手为强,灭去八大门派,除掉青山,不得,古禅…”萧衍此刻明白过,不免心头生寒,“这还不是造反,便是因为势力过大而引起的杀身之祸么?!”

        “然也。”白袍人纸扇一闭,答道“大同大同,朝廷的大同不是儒家的大同,便是万物归一,为圣上所欲。如今朝廷又扶持其他小门小派成长起来,一者取代旧派,二者而自己所用。”

        “可笑。”萧衍缓缓摇头,有些心寒“我是不否认,这势力过大,有那造反的可能,可这一言灭去,却是太鲁莽。你要知道这江湖上最重要的不是势力多大,门派多广,武功多强。而是正气,是人心,是侠,是义。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萍水相逢肝胆之照,是顶起这人心的脊梁。”他想起一路见闻,长叹道“如今江湖一片狼藉,无人行侠,便是原来那藩州护民的五仪山,秦州保郡的青山派,也都被朝廷所屠。现在的大唐,匪患四起,贱人当道,却是应了因果之报。”

        “好,道长说的是,我们劫银钱也是有因有果,那万宝楼统领大唐商道,凡经商者必须抽得三分利给他,否则不能入这门,羊毛取自本,这样底层小商贩的日子必然难过,我们劫了银钱还之百姓,难道是错?是恶吗?”白袍人斟了一杯酒,回到最开始的话题。

        “你们于那小贩而言固然是善,可是乱了天下,却是恶。”萧衍反驳道。

        “呵!天下?好个天下!敢问天下在何处?我们每个人过的日子不是这天下么?如若为了这天下要害一些人,那这些人的天下又是什么?”白袍人冷冷道。

        “天下…天下是什么…不!凡天下者,首稳则平,遇乱则败,如若天下不太平,这日子更难过。”萧衍不服气道。

        “是的,我也赞同道长所言,世不平,民难生。可如今大唐真的平么?贞观治国,看似兴旺,安天下、开州界、杀贪腐、分治权、重民商,成千秋盛唐,可这来由你可知道?”白袍人摇头说道。

        “你且说来。”萧衍问道。

        “隋至唐,征战数十年,失民两千余万,如今新皇登机二十余年,天下地广人稀,哪个新朝不利民,哪家开国不养生?再过一百年呢?百姓渐增,哪有这么多地于他们分?要说这商道繁荣,十之八九取至那运河修建,可那河是隋朝皇帝修的,你大唐拿来用,又算几分本事?丝绸之路建于隋,如今利于唐,天下人却只骂那隋帝剥削民脂修路挖河,却去赞这大唐强盗之功?这和劫银钱有何区别?”白袍人一气答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你说这么复杂,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做好我手头之事,断心中是非,分眼前善恶。”萧衍听完,知道这白袍人能说会道,也不与他多辩。

        “是了,这便是道长的天下!”白袍人点头说道。

        “没错,我的天下上至苍穹,下取何川,却也是行自己的路便够了。”萧衍也点了点头。

        “世人修好自身之性虽为大成,可是若无一眼光遍览古今之人做那皇帝,再过一二百年,大唐受前朝的恩惠便会化为乌有,倒时天下必然四分,战乱又起。”白袍人叹了口气。

        “哦?你说当今圣上没有那眼光?”萧衍对这朝政不感兴趣,淡淡回道。

        “是,当今圣上起于乱世开国,打仗虽勇,治国略逊。”白袍人直言不讳。

        “是么...”萧衍听了脱口道“那谁人治国强于他?”

        “我。”白袍人微微一笑。

        萧衍本听着白袍人东问西答无精打采,忽的被一个“我”字惊得回过神来。

        “你?你想做那皇帝?就凭你这几个手下?”萧衍摇头轻笑。

        白袍人点了点头,仪态威仪,目光隐锐。

        “你…..”萧衍忽的觉得这人有些不同寻常,想了片刻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白袍人爽朗一笑,折扇一闭,淡淡回道“濮王李泰。”

        萧衍听了一愣,“李泰?是那将军府李承乾的兄弟?”

        “那是家兄。”李泰淡淡一笑。

        “你竟然是这皇亲国戚,怎的做这劫银之事?”萧衍不解道。

        “道长何必多此一问,可闻那玄武门?”李泰品着茶,缓缓回道。

        “你难道….?”萧衍眉色一凝。

        “是了,我要在圣上这十四个子嗣中抢个头筹。”李泰微微一笑,似打趣道。

        萧衍听了眉头更紧“这人把身份说于我听,还怎能放我活着回洛州,听方典所言这万宏宇是为当今皇帝做事,这李泰劫了他的银车,必然不是一派。”想着他心中一沉“看来这辈子恐难回那万宝楼了,哑儿啊哑儿,我萧衍这造化,忒的有趣。”想罢苦笑摇头。“那你说于我听,却又有何意?”事已至此,萧衍只能问个明白。

        “也没什么意图,只觉得道长心性脱于凡人,不似那普通牛鼻子整日炼丹修仙,我只不过打算让道长帮我图这大事。”李泰缓缓解释道,嘴角笑容不减。

        “你们这些生来的王爷,可知那民间疾苦?动不动为了空洞之梦便起这乱兵,祸害天下。”萧衍不满道。

        “民间疾苦?我自然知道,我少时便是在民间长大,如何不知?”李泰说到这又摇了摇头,“我也不逼你今天答应,以后日子还长,道长尽可慢慢思量。”

        “日子还长?怎的,你还打算长期囚禁我?”萧衍冷笑。

        李泰摇了摇头,“不用我困你,你可知这万宝楼护银之人尽皆都被杀人,唯有你萧衍失了踪迹。”

        萧衍听了一呆,背脊忽生冷汗“好毒的小子,只剩我一张嘴,这让我日后如何说得清?”,想着拍桌骂道“你…你这…”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脱口。

        李泰笑了笑,“你回去,百口莫辩,以万宏宇的为人,虽不会妄断是非,可怎的也要你吃些苦头,况且听闻你还有一师妹在那楼中做事,你若回去,你那师妹定然处处护你,倒是恐怕把她自己也卷了进去,相反,如若你死在那劫银路上,你师妹却可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死在劫银路上?你什么意思?”萧衍冷冷问道。“这我自有安排,总之三十二个尸首不多不少。”李泰轻笑回道。

        “好毒的计,王爷心机不浅啊。”萧衍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纵然还他自由也无法再回那洛州。

        “过奖过奖,我所用的无非道长自清自白之心,如若你心性豁达,让天下人唾骂又何妨,这是非你也说了,安能一言断之?”话到这里,李泰已领了上风,面色淡淡,也不傲慢。

        萧衍听的一愣,心知已然无可奈何,“好…我可以留下来,你需答应我,不能让万宝楼知道我还活于世上,否则那丫头日子难过。”萧衍想着,虽然如此可那丫头知道自己死了,定会伤心不已,可这短痛也就三五月,去了便好,剩下半辈子这丫头尽可安安稳稳。

        “嗯,道长尽管慢慢疗伤,不用急于答应我的请求,不过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李泰起身行了一礼,话未说完,却被对方打断。

        “让我帮你杀人,却是做不到,你别想得太好。”萧衍冷冷道。

        “杀人?呵!杀恶人,难道不是道长心中所想的么?”李泰轻笑回道,“也罢,你先好生休息,再过五日便可到了流球,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陪了,告辞。”

        说了,李泰行到门前,忽而淡淡说道“萧衍,你虽武艺高强,心思聪慧,可却犹豫不决,往往落于被动,处处被俗世牵制。你若不满这人心,若不满这江湖,若不满这朝廷,若不满这红尘,尽可自己造一个!整日心头想着朝廷不仁,武林不复,江湖不侠,可行事又受现实所迫,只怕污了你师祖的名讳。”萧衍听了细细想着,脑中混乱,心中苦闷,一会想起哑儿,一会想起今后去处,眉头紧锁,难以言语。

        “还有...你刚刚所言的大同之策,便是老头子最大的败笔!他灭了江湖如此多的门派,扫了商道如此多的豪贾,没人造反才是怪了。他以为人心可欺,不知却是民智未开,等到人们醒悟过来,老头子才会知道,天下哪有大同,各行其道才是万物之始。”白袍人说道最后,语气沉冷,“萧衍,你想过你以后究竟要如何了么?你究竟想要什么?想要改变什么?”言罢,大步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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