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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州宝画 上

        ??“何人不爱洛阳花,占断城中好物华。”洛州城南门,一位书生打扮的文人摇摇晃晃,左手拿着折扇,右手提着酒瓶。

        “洛阳三月花如锦,多少…多少…多少道士织得成…哈哈哈哈”那男子似有醉意,脚步不稳,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位道士身上,水酒洒了一地却不留意,反而对着道士笑了笑,足下一滑,坐倒在地。

        “兄台,当心。”那道士也不作怒,低身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此太平盛世,醉一醉无妨…哈哈,无妨…”那文人颇有些轻狂,却不知头冠已歪,长发散乱,举止滑稽,引得来往路人指点趣笑。此刻不远,门外缓缓行来两人。

        “呼…”书生闻声回过头去,却见一道姑端端立在身后,此女肤色白润,双颊淡红,头上发髻微盘,青丝垂下,身着淡蓝丝袍,左手端着一拂尘,右手捂着朱唇,似被那醉客引的发笑。

        “哑儿,你看,酒喝了颇失分寸,以后可沾不得。”另一个道士调笑道,再看此人,身长七尺,眉目清朗,轻唇皓齿,举止谈笑风生。

        “啊…”道姑,指了指酒瓶,再指了指自己,摆了摆手玉手,摇着头。

        “不喝便好,等着喝了也像这位一般,横卧街头,我可不来救你。”道士打趣道。

        道姑听了使劲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那醉客,又笑了起来。

        自萧衍和哑儿离开藩州边境已有半月有余,一路行来虽风尘仆仆,可毕竟带着女孩家,萧衍也不像从前那般随意,却是住客栈食酒家,幸得哑儿节俭打理,自己也不像以前那般邋邋遢遢。路上谈谈笑笑,一个比划一个胡猜,颇得其乐。有一日萧衍想起荀先生提过,那余炕的腿疾被马晋风治好,自己忽然思量,是否可以依靠着经脉气理把哑儿嗓子医好,当下把想法说于女子听,女子轻轻点头,可心里只想跟着他,便一切安好足以,不求别物。

        哑儿跟着萧衍行了十余日,道士每每寻些稀奇之物皆拿来逗她开心,夜晚二人如若留宿荒山野岭,他定说些少时趣闻,安抚女子睡去。渐渐地,女子心中丧亲之感慢慢化去,可每当道士提起这安顿之事,女子皆是低头不语,捉摸不透。萧衍自从除了黑风山匪患之后,心中似多了些什么,时常看着夜色呆呆不动,口中念着“江湖”“善恶”或是其他。此刻哑儿定然会老老实实待在他身边,随他一同静静地看这无边的黑夜…

        这日二人到了洛州城下,萧衍见着告示旁人山人海,不免有些生奇“哑儿,你在这等我,我去看看。”女子点了点头,应允。

        萧衍挤过人群,到了告示下,略一观“八月初六,万宝楼举琴棋书画鉴宝大典,望各路能人异士积极响应,无论所得名次,均有厚礼相候………..”后面是些客套介绍之语,萧衍一撇尽皆省去,“万宝楼…琴棋书画…八月初六….今日便是初六,好不巧,哑儿这丫头颇有福气。”想到此,萧衍心中大悦,只望哑儿在那鉴宝会上一展画技,出些名彩,也好寻个生计。

        萧衍想后下了决定,“便去这鉴宝大典一着。”当下转过身去,寻那女子身影,才一回头,却发现哑儿已经失了踪影,“这丫头平时这么听话,今儿去怎的自己偷偷走开?莫非…”他想到这,眉头一锁,有些紧张“可别出什么岔子。”

        等他在告示旁寻了片刻,却听闻不远处响起喝彩声“好,仙姑好画技!”萧衍一愣,赶忙寻了过去,只见哑儿还是待在原地,只不过周围多了几十个百姓围着,“还好…”他松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仙姑,你这取泥成画,却不动笔,真是神乎其技啊,今儿鉴宝大典可是有些看头了。”一书生打扮男子,双手一供,点头赞道。

        道姑被人一赞,却是有些害羞,只见她秀颊娟红,素脸轻垂,不知如何是好,两眼偷偷抬起打量四周,似在寻着什么。

        “哑儿~”萧衍见她尴尬,抬步走了过去。

        女子似遇救星,赶忙两步一并,走到道士身后,躲了起来。周围看客纷纷拱手称赞,目光向着女子,直把小道姑羞的粉面通红,抬不起头。

        “哑儿,他们这见你的画好看,称赞你呢。”萧衍看这丫头如此怕生,也是莞尔。哑儿听了萧衍说话,将将抬起头,见大家对他指指点点,又赶忙缩了回去。

        “众位,众位,我与师妹初到贵宝地,也是冲着这鉴宝大典而来,我师妹略懂些画技,叨扰了叨扰了。”哑儿闻言心中一惊,玉手微握,扯了扯他衣服,心想“我何时成了师妹….”。萧衍此刻回头看了她一眼,稍作安抚。

        “众位,还请告知那万宝楼所在何处,要参加这鉴宝大典需要什么名刺么?”萧衍行了一礼,客气问道。

        一位商贾打扮男子回了一礼“这位道长多礼了,这万宝楼就在城北大街上,你去了便可见到,要参加那大典,只需在午时前赶到即可,不用什么名刺。另外令师妹这画,怎的叫略懂一二,这传神之笔,堪称大家之作啊!”

        “是也,是也,你观这人这神态,还有这树木这山…真是绝了。”旁边秀才拍手称道。

        “最难的要数仙姑的画技,我见她刚刚玉足轻点,也不用手,不到片刻,就作了这一幅佳作啊。”一位看客摇头晃脑好不称奇。

        萧衍这才得知,低头一看,这画中男子不是自己又是何人?图中所作分明是两人那日途宿荒山的情景。“好丫头,你用脚随意一扫也能绘地如此之好,那鉴宝大典弄不好,你得取那头筹。”女子听闻萧衍赞他,抿了抿嘴,微微一笑,也不做声。

        “既如此,多谢各位告知,多谢!”萧衍低身回了一礼,轻声说道“哑儿,走吧,去看看那画画大典。”

        哑儿一愣,心中偷笑“人家叫鉴宝大典,你却直接改了名,叫什么画画大典…”想罢,二人并肩同行,入了城去。

        哑儿随着萧衍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来到城北大街,刚刚转过街角,二人抬头一看皆是一惊,只见一楼珠光宝气,富丽堂皇,现于眼前。此楼规模宏伟,高达两百余尺,有顶、上、中、下、阶五层,雕梁面栋,高耸入云,楼顶铸铜涂金,琉璃灿瓦。日出光至,这楼照耀数里,点亮了半个洛州城。

        萧衍不禁一叹“和尚曾说过,这万宝楼便是万昭仪的父亲所建,万家富可敌国果然不虚,长安街景三千金,七成出自万家楼,要说此楼一出,便有了半个长安富贵。”哑儿看了也是一呆,似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贵气楼宇,可又侧头打望着萧衍,心中一甜。

        “走吧,竟然好奇,不如进去看看”萧衍说道,拉着哑儿走了过去。

        只见楼前站着一位男子,浓眉凤眼,唐服锦冠,器宇轩昂,高声读着拜帖。

        “徐州陈锦澜陈公子到!携琉璃白翡翠。”片刻一富家公子,仪表堂堂,白衣锦带,手握折扇,行了一礼,大步迈进。

        “万州方不同方老爷,上珠翠玉石灯。”跟着,一个墨色圆领袍衫男子,挺着便便大腹,缓缓而入。

        “苏州金琳夫人,献菩提玉如意。”再看,一美妇发髻高盘,绮罗粉绣,胭脂翠黛,眉目含情,与各位看客回了一礼,进了楼去。

        “汴州张骞,张石匠,携寒铁玉龙錾特来献技。”

        “广州贺德,贺乐师。”

        “扬州怀君子,怀画师。”

        ...........................

        楼前人来人往,宾客云集,各路能工巧匠,画师墨客,纷踏而至。迎客男子一一见礼,“各位贵客远道而来,万宝楼蓬荜生辉,席间美酒佳肴已备好,还请各位贵客移步。”

        “公子客气,不知万楼主可在?”陈锦澜拱手问道。

        “楼主已至洛州,昨日通告楼中上下,待大典开幕便到。”迎客男子恭声答道。

        “好了,好了,那我等便先入席吧。”那方不同体态肥硕,走了几步便觉腰酸腿痛,此刻又被陈锦澜挡在身前,面色不悦道。

        “方老爷说的是,既然楼主自由安排,我等不如恭候片刻。”美妇轻掩朱唇,秀目一转,柔声说道。

        “公子,他们客商富甲是带着宝贝来的,入席便可,我等手艺人还需准备准备,不知贵楼如何安排?”张石匠浓眉大口,身长体硕,粗声问道。

        “楼主有令,各位手艺能人,画师巧匠,可入二层客房自行准备,只待大典开始各位尽可施展才华,博那头彩。”

        萧衍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拉着哑儿道“哑儿,我们也随他们去那客房,你好好想想,一会画些什么。”哑儿听了玉颊发热,却又拒绝不得。

        “这位公子,西州萧衍和师妹特来参加这鉴宝大典。”众人回过头去,看一男子眉目清朗,道士打扮,身后随着一位年轻道姑,青丝长发,身着蓝袍。

        “哦?这位道长多礼了,不知所献何技?”那男子回了一礼。

        “我师妹丹青妙笔,出神入化。”萧衍朗声道,直把身后哑儿惊得一手汗。

        男子一笑“那便是画师能人了,还请二层客房稍后,待大典一开,自有下人通禀。”

        “多谢!哑儿,我们走吧。”哑儿被萧衍一句“出神入化”说的紧张不已,立在原地似没有听见萧衍唤他。

        萧衍看出这丫头有些拘谨,便对她温柔一笑,轻声道“哑儿,我给你化了个名字,也叫雅儿不过是那雅致的雅,你看如何?”

        哑儿缓过神来,听见萧衍低语,心中一甜,点了点头,后者在名帖上写下“雅儿”二字,交予门前迎客男子。

        “走吧,雅儿。”萧衍轻轻伸手,拉着哑儿柔荑,二人迈入大门上了楼去。

        “各位各位,还请自报由来,如若是参典之人,还请遵循楼中安排,如为看客,可入这一层偏席,稍后片刻,酒水美食,尽可自取。”男子送走萧衍二人,转过身去,对着后面高声说道。

        万宝楼上,二层房中,只见萧衍正打开栏窗,观望着楼前广场的大典布置,忽而腰间传来软软触感,回头过去,哑儿低头红脸,皱着绣眉,拉着他衣服,似有话要说。

        “怎的了?莫非人多你有些害怕?”

        女子摇了摇头,走到桌前拿起一只毛笔,然后指着这笔对着萧衍摇着头。

        “你不想画了?”萧衍有些不明。

        女子又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忧虑,眉目辗转,又去桌前拿起一张白纸,随手画了棵树。

        萧衍一愣,“这丫头今儿是什么意思?”想罢走到桌前看了看画,只一眼,萧衍不禁大汗淋漓“这是树?怎么画的如此…”他眉色几转,明白过来“哑儿,感情你不会用毛笔作画?”

        女子赶忙拼命点头,萧衍一惊“这如何是好?我以为你会在地上作画,这笔间功夫肯定不同寻常...谁知...”他侧目一看,女子眼眶润红,玉齿轻咬,险些落下泪珠。

        “是了,是了,我竟忘了你是普通农家女子,怎的会那秀才之活。”萧衍突的想起,懊恼自责着“哑儿别哭,此事都怪我粗心大意,非你的错。”

        哑儿抬头看了看他,却接着啜泣起来。萧衍一看,手足失措,见过女子美,见过女子丑,见过女子笑,这哭该当如何是好?哑儿也不明白萧衍心思,只觉都怪自己愚笨,害的他收不了场。

        萧衍眉头紧锁,心念斗转,想着办法,“鉴宝、鉴宝.....画画....”忽的,他想到什么,大步出了客房,找到一个下人嘀咕一番。片刻,他回到房中“哑儿不哭,这事都是我的错,不过我有一事想问你,请直言相告。”

        哑儿以为萧衍有些不悦出了房间,只哭的更加厉害,片刻后又听着萧衍脚步回来,抬起头来望着他,只闻他问自己,赶忙点了点头。

        “哑儿,只要是这地上泥土,你都可作画是吗?”

        女子听闻使劲点了点头。

        “那这砂石如何?”萧衍又问道。

        女子想了想,又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哑儿,竟如此,一切交予我,你尽可放心,倒是你只需画出平常水平,一展技艺便可。”

        哑儿听了一呆,也不知萧衍有何主意,不过这一路走来,自己对他的信任发至肺腑,当下也不多虑,知道萧衍并不怪自己,连忙拭去眼泪,轻轻点头,冲他笑了笑。

        萧衍一看,女子虽刚刚哭过,可眼眉微红,如饰粉黛,玉颊润色,似浴红妆。突地看的一呆,不禁脱口道“哑儿,你好美。”

        女子听了一怔,粉脸通红,柔荑搓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转过身去低下头,只觉心跳可闻,脸颊发烫。

        还未再等答复,窗外传来一阵喧闹,那广场上行来一顶车驾,骏马金顶,朱雕玉栏,祥云浮刻,车前后围着十一二个大汉,萧衍转头一看,也是心中称奇特“好大的架势,也不是哪路达官贵人。”

        “哑儿,你来看这车驾。”萧衍头也不回的喊道。

        女子闻言一呆,似乎以为听错,又悄悄转头看了看他,才发现他刚刚却是有口无心之言。

        “哑儿,车里的人下来了,快瞧!”

        女子听见萧衍喊他,这才迈上前去,望了望窗外,只一撇,竟然呆立原地,“好...好美的人儿”女子心中不禁感叹。却说车上女子似双十年华,金钗玉盘,鬓香轻散,凤眉霏目,娇容依依,上着雍绸袍,凝绮紫罗,下落芙纱裙,金丝烟软,足端分花履,出水菡萏,此女怎的出的人间?眼眸慧黠轻起淡转,几分端庄,几分傲然。

        金钗女子下了车驾莲足轻迈,向楼中行来,举手投足,让人不禁屏息,竟盖过这琉璃宝楼。那门前迎客公子见状,赶忙走了过去,躬身行了一礼,“穆姑娘,楼主恭候您多时了。”

        “相貌堂堂,眼力不坏,既然识出我来,可怎的用这尊称,莫非我显得老了?”金钗女子轻抹一笑,打趣道。

        “岂敢岂敢,穆姑娘责备的是,在下失言了。”迎客男子赶忙又回了一礼,似不敢怠慢。

        女子收了笑意,神态雍容,“罢了,我本在长安也无聊的紧,幸得万楼主盛情相邀,既然已恭候多时,那就多劳公子带路了。”

        男子双手一拱,低头沉背,恭恭敬敬“穆姑娘,请。”

        三言两语间,女子入了楼去,萧衍在窗前却看得出奇“这女子不仅生的美貌倾城,来头却也不小,此前几位富贾皆和这男子平平而言,怎的落到她面前,竟矮了一大截。”他心中忽的又想起那日楼中的倩影,竟觉得如果那女子出落在此,应该不比她要差。

        一个时辰后,楼前广场似热闹起来,红席雕座,端端而设,华服锦袍,川流不息。哑儿偷偷一望,“来此参加这鉴宝大典的人怎的如此多”,她平日里生在山旁小村,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场景,难免不知所措起来。

        “诸位,还请落座,我家楼主片刻便到。”忽的场中央出现一孩童,似十岁不到,声音清脆爽朗,双手不离方寸,身形挺立,眉色端正。

        不时,各位楼中贵客纷纷闻声而出,应引落座,陈锦澜、方不同、怀君子、张石匠、贺乐师各路富甲大家,商客巧匠不下百人,云集一堂,哑儿跟着萧衍坐在偏席,看人流甚多有些不知所措,素手屈着,拉住萧衍衣角。萧衍刚一落座,周围各路宾客纷纷向他行礼询问,他不得不一一作答,观了一圈他才发现,这鉴宝大典颇有深意,虽名曰鉴宝,可在座客商却一字不提鉴宝,他们你来我往说的都是“南货北卖”“东绸西运”,不多时两位豪贾竟谈下苏杭来年锦缎丝绸的去处,身旁楼中下人仔细听着,似用心记下所有。

        “原来如此,这万家肯铺张钱财办这大典其意是掌控天下商机。”萧衍早年在鹤归楼做过账房打杂,对客商谈买卖言语颇为熟悉。

        “老程,我那烟草茶叶的商队今日在玉门关被马贼劫了,今年怕要晚些时日…”

        “彭掌柜,说好的三分利便是三分利,这可是白纸黑字定的。”

        “哎…”

        “您老也不用唉声叹气,你们彭家不是在通州还有几处酒楼么?随意押一处便可,这商队的钱也有我的一部分,你这一句被马贼劫了,怕是失了信誉。”

        “罢了罢了,也只能如此了,谁叫这些年生意不好做呢…还闹起匪患…”

        “哈哈哈,生意不好做,可这万家可是越来越富了。”

        “可不是么…”后者冷冷道。

        萧衍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原来这利钱不仅是市井小商要缴,这大户商贾也逃脱不得,这些年似乎商道渐落,可利钱不减,万家到底没有亏去多少…”他想到此刻抬头看了看这万宝楼,“如此富丽堂皇的宝楼,其后又有多少血泪…”

        忽然席上传来人语,“各位贵宾从九州八方而来,路途漫漫,辛苦万分。我家楼主有谕,先赏歌舞休憩片刻,稍后鉴宝开始。”男童接到下人传信,点了点头朗声对四周说道。

        此语刚落,一美妇发髻高盘轻声笑道“这位小公子,怎的你家楼主自己不出来,还喊你出来宣话,好欺负人,一会姐姐帮你讨点好处。”

        “多谢金琳夫人。”那小童淡淡一笑,端端回礼。

        美妇点了点头“举止分寸不乱,言语侃侃而谈,年岁不大却也登堂入室,这万宝楼果然出不凡之人。”

        “哈哈哈,夫人过奖了。”不时楼中传来洪亮大笑,一位男子应声而出,步踏流云苍穹靴,身着方袖锦袍衫,手中握两田玉翡翠石,长须正眉,方脸端鼻。

        “万楼主。”在场百人无不起座躬身,男商们皆恭恭施礼,女客们也盈盈一拜。

        “诸位不必多礼,还请落座。”万宏宇淡淡回了一礼,还声道。

        “万楼主,在下斗胆一问,不知今日万郡主可会出面?”陈锦澜也不落座,双手端礼,正声问道。

        万宏宇也不答话,一位侍女过来低声说了两句,他眉色一凝眨眼间又摇头轻笑“陈公子,今日昭仪不在洛州,老夫也找不到她。”

        “啊…”陈锦澜面色一变,失了魂般,沉沉坐了下去。

        “陈公子,不知令尊身体如何,五年前的大典他还曾前来,不知今日?”万宏宇拿起茶杯,轻轻吹着。

        陈锦澜本有些失意,听闻万宏宇问他,也不敢失礼,拱手回道“家父略染小疾,不便出门,劳烦万楼主担心了。”

        “你父亲当年在徐州和我相识之初,还是一个玉匠,可如今却通达汴、郑、许、陈、毫、颖、寿各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商取于心,凡事取一二,舍三四,满五难成。陈公子,可不要负了令尊厚望。”男子品了口茶,淡淡说道。

        陈锦澜一愣,听出万宏宇猜破他家中秘事,脸色一热“多谢万楼主赐教,晚辈记住了,待我回去便转告家父。”

        原来这徐州陈家也是中原一大豪商,可惜朝廷选了万家做了大同之策的主者,一统商道。陈锦澜之父这些年积蓄力量,扩张商队,势力渐起,通达各州,却始终不能与万家平起平坐。这也是因为没有朝廷扶持,得不到大展宏图的机会。

        金琳夫人媚眼稍转,轻口问道“小公子,你家楼主说那取一二,舍三四,满五费神,是作何解?”

        小童听到一愣,回头看了看万宏宇,后者轻点下颚,小童脆口答道“回夫人,在下虽懂些商道,可不敢妄断,不过如今贵客问起,我也不得缄口,以免坏了本楼声誉。”

        “小公子不必拘礼,尊楼主有言,商道取于心,世界百态,人心玲珑,这心何止千千万万,说说也无妨。”美妇挽起鬓角,柔声笑道。

        小童点了点头,“这取一二,指的是凡通商者不可不晓百物,金银珠宝粮米茶油,皆需涉猎,无论贵贱,做好其一便可富甲。舍三四说的是物存百价,可无百利,占一二而攻三四,可谓不明所取,舍本逐末。这满五嘛….”说到此停了一停,又看了看万宏宇,后者淡笑不语,也不回应,男童轻吸一口气朗声道“在下认为商五则满,大成无利,试问天底下的生意你一个人都做了,其他人必然无利可图,那么你的生意也做不下去,所谓大成若缺,留缺存利,这天下方如源头活水,世代不息。”

        在座众人听了无不点头称是,拍手赞成。

        美妇听了也是一呆,片刻盈盈起身,柔媚道“多谢小公子赐教。”

        言罢,美妇缓缓起身,抬手行了一礼,“万楼主,自朝廷设天下大同之策到现在,已有二十一年之久。如今大唐商道由盛转衰,关内商者如履薄冰,利钱难缴。关外商队日薄西山,难避匪患…依奴家看…”

        “依夫人看…这利钱是要减几成?”万宏宇淡淡道,扫了一眼在座客商。席间众人皆是交头接耳,虽不敢名言,可也都对金琳夫人这番话颇为赞同。

        “别说关外,便是关内的生意也不好做,各州大店大铺都姓了万,我们入了这门还需缴纳利钱,本钱自然不低,如何企盼客者临门?”

        “说的不错,连布庄的生意也被万家垄断,要不是金琳夫人主占苏杭商运还能和万家说得上些话,我们这些小商小贩能够依托她金家。否则,怕是早就饿死了。”

        “万宏宇也知道凡事取一二,舍三四,满五难成。可天下的生意都他万家做了,谈何取一二?”

        “罢了罢了,都是朝廷的大同之策,这是圣上决定,你我再言这些有的没的,怕被小人听了,惹上祸事。”

        席间众人窃窃私语,你谈我议,却不知谁说了句“朝廷国策”不出片刻,这鉴宝大会又恢复安静…

        “奴家不敢妄自定论。”金琳夫人赶忙欠身施礼,语气转低。

        “依老夫看嘛。”万宏宇冷笑片刻,脱口道“不如减个七成!”

        众人闻言一惊,过了许久,才又热闹起来。

        “万老爷英明啊!”

        “万家到底是经商大家,对这商道还是明白。”

        “七成?我没有听错吧?”

        “如果真的减了七成,我明年的生意便好做了!”

        “彭掌柜,这下好了,你的酒楼怕是保住了。”

        “幸哉幸哉。”后者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

        万宏宇只等众客商讨论片刻,才又开口,沉沉道“七成不够多,可以减九成,不过嘛。”

        众人一听这“不过”却又正襟危坐起来,仰着脖子等待后一句。

        “不过如何和朝廷,如何和圣上交代,你们可得帮我想个原由。”万宏宇冷笑道。

        “这..”

        “哎…”

        “哼..”

        “好个万家…”

        萧衍也是在西州待过,知道这六年前后关外商者差别天壤,他不免动了念头,想说句公道话,可忽然想到身边女子或许还要依仗这万家收留,当下也是闭口不语,心中颇有些不痛快。

        万宏宇一语脱出,在座惊讶不已,几句低语之后,席间落得鸦雀无声,无人敢言。此时此刻,众客商终于明白过来,这万宏宇根本不想减那入商道的利钱,只不过用这朝廷来力排众议,不过如今大唐征统九州,谁有敢说个“不”字?

        片刻之后,万宏宇端起茶碗淡淡饮了口,抬眼扫了席间几轮,沉声道“照邻,来。”

        小童回了一礼,行至万宏宇身旁,端端落座。万宏宇问道“照邻,歌舞可有安排?”小童缓缓点头,招手示意几个下人。

        “好,且演来我看看。”万宏宇笑道,起身对众客商道“这鉴宝大典,就说些鉴宝的事情,不要言那些无趣之事,如此这般可是下不为例。”

        众客商闻言赶忙起坐回礼,躬身平平,那金琳夫人也是缓缓摇头,随了众人拜倒。

        片刻,场下行来几十个容色艳丽的女子,藕色袖襦,黑白裥裙,袖间羽饰,缀以珍珠。不多时笛、笙、箫铃、鞞乐声轻起,舞姬中间行来一金钗女子,轻起淡妆,颊间嫣红,朱唇一点,只待乐声起至高处,众女翩翩起舞,羽袖飘摇,束腰流转,裥裙低扬,披帛长发似流水银河。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家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这一舞出入天地,竟落于凡间,只把在座各客都看的痴了,众人仿佛入了梦境,口语喃喃,神态迷离,端茶不品,斟酒忘饮。

        “那金钗女子你们可认识?待会给我引荐引荐。”方不同看的双眼圆直,衣袖拭着嘴旁点点。

        “这般女子不知是哪家千金,国色天香,雍容华贵,竟把这群男人看成这样,倒把商道利钱的事都抛到脑后了…”美妇环顾四周各看客,苦笑摇头。

        “我不认识,可有些面熟….”陈锦澜眉头紧锁,却又想不起来。

        “霓裳羽衣舞啊,好啊。”万宏宇扶须点头,看到中序时他不免拍手称奇“此舞编排上佳,浑然天成,阵中女子便如花中蕊,云中月,舞艺脱落凡尘,姿态雅贵,仪容雍丽,好好!”

        小童听了掩嘴轻笑,恭身至万宏宇耳边低语片刻。

        “什么?竟是她?你这小子,忒的胆子大!要让….”万宏宇还未说完,小童赶忙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点破,“楼主,此舞现于今日可流芳千古,不看可就没了。”万宏宇一愣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品茶赏舞,连连称道。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好!此舞本该天上现,人间百年何处寻。我万宏宇春秋几十载,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舞蹈。”

        万宏宇连连点头,高声赞道,引得众人不免交头接耳,赞声不绝。

        台下女子舞罢,盈盈一拜,正退下去,“穆姑娘,请留步。”万宏宇起身道。

        “哦?万楼主好眼力。”金钗女子嫣然一笑,羞花闭月。

        万宏宇摇了摇头,“我本来也在猜想,是哪家女子如此这般贵气,落的凡尘,一只羽衣舞竟把整个洛州都掩了下去。”

        “万楼主过誉了,令千金昭仪郡主也是个倾城美人呢。咦?她今日不在席间么?”金钗女子掩口笑道。

        万宏宇苦笑“这丫头自从学了些功夫,便很少留在府上,我数月前才去将军一趟,谁知她又去了幽谷玩耍。”

        “幽谷,那可是的险恶的地,楼主也是放得下心。”金钗女子面露虑色。

        “这也无妨,让她闯闯去吧,再说她身边有个好手,护她周全应该无碍。”

        “哦?好手?”女子回道。

        万宏宇带点了点头,“小半年前我曾和他去梁州办事,谁知在酒楼遇见一个和尚,那和尚不仅贪食酒肉还把掌柜痛打一顿。”

        “那不是个浑和尚吗?”女子有些不解。

        “这倒也不是,我也非那妄断之人,询问之下才了解,原来那酒家竟卖得假酒,掺了些许清水。所谓商者多虑,诚者为本,万某这辈子不厌那假和尚,可却恨这些愚昧的贼商。”万宏宇叹了口气。

        “哦?那这么说来,这和尚也是行侠仗义,不过就是嘴馋了些。”金钗女子点了点头。

        “自然如此,否则我也不会任那丫头随他胡闹去。”

        “那我可得恭喜万楼主了。”女子玉手轻横,行礼道。

        万宏宇一愣,“何喜之有?还请穆姑娘示下。”

        女子素手托在胸前,想了一会“如若没有认错,这和尚恐怕出自古禅寺,据我所知,此人在江湖上行走已有一年,法号道衍,自幼通得佛性,年岁不满十六却已出师,前几月久禅入宫中陪圣上讲禅,听宫中有言,他师父久禅最后教无可教,只能让他去自己闯荡去了。”

        “原来如此,我观那和尚心性豁达,也不似酒肉之徒,颇得有趣,下次丫头回来,我要好好问问。”万宏宇沉眉扶须。

        此刻席间,众人听闻二人答话,也交头互耳攀谈起来,原来此女名为穆紫川,长安人士,早年随其父亲入了濮王府做幕僚,听闻和那四皇子李泰有些瓜葛,穆紫川每次出行派头甚大,可为人处事颇为神秘,谁知今日竟在这大典上献了一舞,所得见者,拍额称庆。

        “万楼主,这舞跳完了,您这鉴宝大典何时开始呀?”穆紫川轻笑问道。

        万宏宇不免起身笑道“忘了忘了,姑娘这一舞,只把凡人看断了魂。好,万某在这多谢姑娘献舞,鉴宝大典当下为始!第一场为献宝,不知各位今年有何奇珍异宝,不妨一展,让在座共同评赏。穆姑娘不妨上座一观。”

        “多谢万楼主。”穆紫川欠身回了一礼,莲足盈盈行到席中。

        “万楼主,方某也不和你客气了,上次我那浮雕金佛输了一阵,今儿我就先博个头彩了!”说罢,方不同拍了拍胖手,后面上来二位仆人,青衣小帽,二人抬着一方重物上来,那物盖着丝绸袍子,也不知是何物。

        “各位请看,我这是从吐蕃万里之外寻来,传说当年是周朝遗物,流落异邦,我不惜万金这才买回,也算尽了华夏人心。”说罢方不同又拍了拍手,两个仆人这才掀开那丝绸袍子,直引得众人大声惊叹。

        却看此物乃一高灯,由天然玉石精心打造而成,质感温润细腻,外观高贵优雅,周旁点缀珍珠翡翠,华美异常,灯壁雕刻龙凤天宫,仙女祥云,歌舞升平,盛世九州。

        “此物名曰珠翠玉石灯,相传是周穆王最喜爱的石灯,当年穆王周游列国带的就是这盏灯,后路途曲折,遗失在了他乡。”方不同高声道。

        “触感暖润,材质上佳,玉色古沉,年月不短,如果世上没有其他似物,恐怕此灯确实是当年穆王之物。”万宏宇扶须打量道。

        “好!果然千古难得”陈锦澜起身回道“但不知方老爷舍得卖么?”

        “怎的不舍,按着鉴宝大典历年的规矩,凡展珍宝非献既卖,这献嘛,老方也不是舍不得那个钱,不过我也想寻个究竟,这灯到底能值多少银钱?”方不同挺着肚子,粗声道。

        “也好,在下出黄金三万两,不知可否?”陈锦澜朗声道。

        “哼,三万两黄金,陈小子你不如现在回家叫你爹来,是不是家中银钱还归着他管。”方不同轻蔑道。

        “你!你这说来说去也无非一展石灯,就算是穆王遗物,可如今大唐春秋,这古朝之物,有何贵格?小子虽然年岁轻轻,可是十几二十万两黄金也是随手拿来,关键是你的灯值不值?”陈锦澜不悦道。

        “陈公子,你这说的却不对,奴家虽是妇人家,可这石灯所带含义并非仅仅如此,此物乃周朝遗物,包罗一千多年的岁月人情,如果只念大唐不谈汉隋,我们九州华夏岂不是无本之木了,无根之水了?”金琳夫人摇了摇头,长声叹道。此话不仅有些忤逆,还是从一妇道人家口中说出,在座无不低眉沉思,细细想来却又脱不得道理。

        “说的好,不愧是苏扬客商翘楚,夫人高见,万某佩服。”万宏宇起身赞道。

        “奴家只是道出事实,不敢居功。”美妇淡淡道。陈锦澜听了不免醒悟,脸色数转,有些尴尬。

        “陈公子,你还想买么?”方不同沉哼一声,得意道。

        “方老爷,在下出十万两黄金”

        “在下出十二万!”

        “都别抢了,我出二十万。”

        “二十万又如何?老夫买东西还未输过,我出三十万!”

        片刻,席间传来喊价之声,在做皆是大唐富甲,不免腰缠万贯,出入金银贴身,内外玉石作玩。

        “万楼主,你又出多少?”方不同听了席间呼喊,仰面冷笑,忽的回头对着万宏宇说道。

        万宏宇盯着玉石灯,打量片刻,脱口道“一百零八万两黄金如何?”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这灯真的值到了这个价?可有细细思索,万宏宇平日胸怀百纳,心思九转,这价不可能平平给出。

        方不同听了一怔,随后开口问道“万楼主为何作价一百单八?如此零散?”

        众人也是点头,凡是出价无非五十收尾,颇为顺势,这七七八八结账的却失了风度。

        万宏宇略一沉,遂说道“你这玉石如若是从吐蕃运来,高山涉水,路上需行三月有余,再算你这玉石灯携带不便,禁不起颠簸,恐怕不少半年,那地早晚凉热异常,往往早赤身,晚着绵。这玉石羊脂凝白,保养颇为不易,玉者,一忌磕碰,二忌污尘,三嘛自然就是凉热差异,如若从吐蕃一路行来,你定是冰镇绸覆,这丝绸用不了多少,可是这冰可就难找了,如果是冬天还好,吐蕃山雪不少,可如若是夏天,你不得不去各地冰窖高价求购,我也不和你掐算,当作你夏时运来,这玉所值我估九十万两黄金,吐蕃人不爱精雕玉石,故也不会强求太高,半年时光算上车马劳顿和购冰的费用我想不出二十万两,所以随口说个一百单八,不知方老爷可还满意?”

        众人听了万宏宇解释,无不拿出算盘,翻出纸简计起账来。

        方不同看各路客商凝眉细算,似要求个究竟,忽的叹了口气“大家不必算了,我这一路运来连玉带冰一共花了不下一百零六万黄金,如若算来去的食宿,一百零八只怕也差不多。好,不愧是万楼主,方某服了。”方不同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随后道“这玉我不卖了,竟然万楼主看出端倪这玉我便送给万宝楼了,只愿楼主妥善保管。”

        一语置地,在座纷纷瞠目结舌,哑口难言。要知如今这商道不似二十年前那般光景,已显衰势。买个珍宝奇玩最多几万两黄金已是豪商所为,而这周穆王的玉石灯,虽是华夏前年历史雕琢而成,这一百万两黄金却实在出乎意料。

        万宏宇听了一愣,“方老爷,你如此看得起万某,万某不敢不识抬举,好,既如此,我这灯算作原价一百零八万两黄金,稍作账房便去取来如何?”

        方不同摇了摇头“万楼主,老夫虽然仅仅万、归两州商头,可这说的话不得不算,否则今后我如何立足,说了送便是送,这玉一分钱不要,还请遂了我的愿。”

        万宏宇眉头一沉,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既然方老爷坚持如此,万某就依照历来大典规矩收下了,多谢了。”

        方不同摆了摆手坐了下去,萧衍听到这里心中难免琢磨起来“早年在鹤归楼时听闻豪商谈论生意,也无非一二十万两白银上下,可今日一看,小巫见大巫,这才见了世面。”忽的又看看身边哑儿,只见那姑娘低头想着什么,也不关心这玉石所值几个银两。心中一愣“这丫头竟脱得黄白俗物,颇有意思。”

        “楼主,我有一句不知当说不当说。”万宏宇身边小童侧身过来,低语道。

        “但说无妨。”万宏宇沉声回道。

        小童看了看方不同,又看了看玉石灯接着道“此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平日我闻大典所献之物,无非十几二十万白银可得,可今日这方不同竟是舍了本送着玉石,商者无利不起早,莫不是有所求?”

        万宏宇淡淡回道“他上月曾来求见我,想去南海建只船队跑商,可碍于海盗猖獗,不得已想买几只官船,可此事有违律法。”

        “是了,怪不得,那楼主今后准备如何?”小童又问道。

        “收了便收了,他想趁着天下客商的面叫我欠下人情,想得太过简单,要知贾脸城厚,他学了一辈子商,流|氓却还不会耍。”万宏宇笑了笑。

        “这…”小童闻声一愣,心头想着“如今商道没有以前繁盛,这方不同出手就是一百多万两黄金,颇有些力压众人,鹤立鸡群的势头,如此这般豪掷千金,必然引得众人来拜。莫非他想借机立威,收拢人心?”

        万宏宇摆了摆手,“好了,照邻,此事我已有安排,你无须多虑。”说罢,他站起身来高声道“谁人还有奇珍异宝,不妨拿上来一展!”

        金琳夫人摇了摇头,叹道“楼主,我们倒是想献些宝贝,可历年来鉴宝大会谁曾想出过珠翠玉石灯这等宝物,如果是二十年前,我倒是听闻战国珍宝,镶金兽首玛瑙杯与鸳鸯莲瓣纹金碗现世,前两年始皇遗物鎏金伎乐纹八棱银杯也被楼主收入囊中,恐怕这天底下的宝贝基本都入了这万宝楼了吧。”

        “夫人过誉了,本楼向来寻这奇珍异宝皆是一买一卖,价钱公道。”万宏宇淡淡回道,却被点破自己心思。

        众人闻言,有的沉声有的冷笑,可心中想的却是差不多“这万家笼络九州珍宝,纳尽八荒金银,天下大同,到了今日,大唐商道哪有不荒废的道理?”

        “楼主不必谦虚,万宝楼富可敌国世人皆知,我更不是指责贵楼广纳珍宝。奴家的意思也很简单,今年我没什么好的宝贝,只带了当年家姐所赠菩提玉如意一只,大家也不必算了,这如意最多不到一百万了白银,折合黄金也才十万两。可今日我等来此却有幸观见紫川姑娘献舞,也算所来值得。不如早早进入下一轮,看看今年有何能人巧匠,也好让大家开开眼。”金琳夫人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柔声回道“不知陈公子意下如何?”

        众客商交头接耳议论一番,要知大唐各路客商往往立于商会,互通有无,而这三人又是商会翘楚,如若他们拿不出什么宝贝,其他人也都可以不必献丑了。

        陈锦澜听了也是一沉眉,想了片刻,起身回到“我今年所带琉璃白翡翠,虽是上等佳品,可与这玉石灯相比,不值一提,罢了,便遂夫人的愿,早早进入下一轮吧。”

        众人一听陈锦澜也败下阵来,不免心中叹气,好不失望。

        “二位,今年老夫不得已抢了头筹,还请海涵。”方不同举起茶杯,朗声说道。

        “方老爷客气了,胜败皆有凭有据,我心服口服。”美妇回道。

        陈锦澜也不说话,拱了拱手,示意不必。

        万宏宇看在眼里,心头冷笑,也点了点头“也好,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么我们便入下一轮吧。”

        “且慢!”忽的席间传来一声大喊,众头不免偏头看去,一道士起身对万宏宇行了一礼,此人眉目清朗,身着白色道服,手中握一拂尘,嘴角带笑。

        “这人是何人?”

        “道士也有做买卖的?今儿个也是奇了。”

        “道长你莫非要献些灵丹妙药?可是那长生之药?”

        众人你言我语,纷纷猜测,好不热闹。万宏宇摆了摆手,席间才静了下来“道长所谓何事?莫非有珍宝一展?”

        萧衍听了点了点头,拉着哑儿小手走到了场中,后者轻秀娟丽,身着道袍,脱得凡尘,被客商们看了难免指指点点,颇为害羞。

        “万楼主,我所献一宝,乃是我家师妹。”萧衍高声说道。

        众人听了目瞪口呆,好不称奇。

        “这道士说什么?”

        “他师妹值得了几个钱?要女人,云红楼不是大把多嘛?”

        “这道士莫非疯了,忒的净说浑话。你难道要卖了你家师妹么?”

        万宏宇听了也是一呆,接而眉色不悦“道长莫非是来拿万某开涮的,我今日才第一次听闻献活人为宝。”

        道士身旁女子听了也是一惊,红唇轻咬,紧张看着他“莫非他真要把我献出去?”

        萧衍听着四周嘲声,也不作怒,回头温柔看着哑儿,说道“哑儿休慌,我保管他们都惊讶于你的画技。”

        女子听了,心头一颤,低下脸去,点了点头,却又听见周围荤言荤语

        “楼主别急,我既然来了,肯定是有所准备,如若开涮我也不敢来这万宝楼撒野….”话未说完,忽的一个身影转到面前,他定睛一看,这人却是那金钗女子穆紫川。

        “我不论你如何准备,你可闻见这席间流言蜚语,你还是个做师兄的,别人一个女儿家,以后让她如何见人。”穆紫川眉色一凝,嗔怒道。

        “我….”萧衍刚要开口,只见金钗女子从手中拿出一只萧来,身形忽转,右手竟挽出几个剑花,“这丫头会功夫”,萧衍不及多想把哑儿护在身后,左手轻出化去剑式,穆紫川看了一惊“小道士,好手法!”忽的手中玉萧加快,剑花越挑越小,直逼萧衍胸前几个大穴而去。“啊!”哑儿瞧见急忙叫了起来,“师妹休慌这丫头剑法虽好,可却伤不到我。”萧衍轻声安慰道。

        “好剑法,姑娘不仅舞跳得好,功夫也不错。”萧衍身形左偏,右手手影一散,把剑势尽皆破去,忽的两指一紧拉住那萧往外一带,女子不得已,轻功转起跟了过去,剑法骤变,虚实相生,直把萧衍逼的连连后退。女子正得意,忽看萧衍竟随手抵挡着自己,眼睛却看着那道姑,“原来如此,他是怕伤了女子,所以才退到此地。”

        哑儿看着二人拆了几招,却也看不明白,只觉动起手难免有个损伤,心中忽的紧张起来,不免咿咿呀呀向萧衍连连摆手,示意停下。

        萧衍生怕这丫头出了丑,赶忙回头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放心。

        “小道士,我问你,你今日所献到底为何物?”穆紫川收了招,轻笑问道,面容绝丽,眼角生媚。

        “我说了,我师妹便是一宝,她虽不会用笔,可却作的一手好画。”萧衍回道。

        “哦?不用笔如何做画?”穆紫川眉头轻锁,有些不解。

        “蜀人长绿绮,秦筝满天下,青铜铙钟铃,侗族小琵琶。天下乐器何止千万,这画又为何非要用笔?”萧衍神秘一笑。

        穆紫川看了只觉这道士颇为有趣,也不知卖的什么药,神神秘秘,不过却是这个理,不过刚刚剑法被破心有不甘,凤眉流转,计上心头“小道士,你虽说的有理,可也坏了规矩,不如这样,这万楼主欠我一个人情,我可以帮你与他说,不过我那剑法还有三招,你若不凭借身法回避全接下来,我便帮你,你看如何?”

        萧衍一愣,也觉有趣“这丫头颇有些意思。”当下答应道“好,既如此,我不躲便是,不过还望姑娘说到做到。”

        “那是自然,本姑娘一诺千金,你看万楼主也点头了。”穆紫川柔声道。

        萧衍一闻回头看去,只觉瞬间劲风忽起,心中一醒“不好,这丫头使诈骗我!”赶忙身子一歪,将将避开一招,足下一晃,差点动了半步。“好丫头,看我怎么赚回来。”说罢双手急出,衣袖飘摇,招式奇异,只把女子逼得退了两步“小道士武功好怪!不过再看我这招。”穆紫川话罢,剑花越挑越多,身法却越来越慢,玉指潇洒起伏,莲步似开似合,左右相得益彰,好似银河漫漫,川流不息。片刻剑式忽的一变,让萧衍也瞧的出奇“这丫头,虽然底子一般,可这剑法确实上成武学,下一招她必定攻我鸠尾、神阙二穴,逼我侧身,而后剑法再取下三路,我必抬起一脚,到那时她在转招随便取我腰间,我不动必败”。萧衍看出这路剑法虚实相生,分明是上成武学,如要避开这三招,又不能动,颇有些难人,念间,只见那女子已攻了过来,萧衍心中一凛当下有了打算,只见女子剑花重重,只到了一寸左右互的转了套路向鸠尾、神阙而来,“果然”萧衍急忙侧身避开,忽的那女子剑招不收,脚步一偏这招竟然变向下三路而去,“好,剑步合一,变化无常。”萧衍喝了声,左脚轻抬,又躲过一招,只见女子会心一笑,剑法忽的转上,玉萧向对手腰间刺去,萧衍也不躲了,眼看便要败下阵来,忽的他左手急出,食中二指想着女子胸前点去,女子本以为一招得手,正要得意,忽的看见这道士竟然使出这浑招,面色一惊,赶忙收了前招,脚步偏转避开那指,可如今三招已过自己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双目娇瞪,狠狠的盯着道士,似要把他吞下去。

        在坐各路客商无不拍手叹息,或而大声叫骂。

        “紫川姑娘好剑法啊!怎奈那道士太过腌臜。”

        “贼道士,忒的不顾及脸面,使下流手段!”

        万宏宇看在眼里,也不觉莞尔,“虽下作了些,可点到为止,独辟蹊径,这道士也不笨。”

        “穆姑娘承让了!”萧衍虽胜之不武,可为了哑儿着落,也不觉过分,嘻嘻一笑,行了一礼。

        “哼,浑道士,使的好招式,下流不堪!”女子心有不服,娇嗔道。

        “姑娘不必气恼,赌场之上来往千变万化,既然姑娘一诺千金,那么还望送个顺水人情。”萧衍笑道。

        “好,本姑娘是一诺千金,喏~”只见穆紫川摘下头上金钗,秀发顿时披落双肩,更添几分柔婉,引的一阵呼声。

        萧衍一看也是愣住,“这丫头生的好美。”穆紫川走到萧衍身边,递过金钗去,说道“我这一诺千金,如今千金给你了,赌约就此作罢。”

        萧衍一听又是一愣,在座各路商贾皆是常年跑商,闯南走北,这吹嘘耍赖的本领都数看家能手,如今见着穆紫川这一招,皆是呆住,片刻后不免纷纷大笑。

        “穆姑娘说得好。”

        “有趣有趣,这实乃一诺千金,小道士还不收好滚蛋。”

        “姑娘不仅生的沉鱼落雁,心思百转也是玲珑剔透,我等佩服。”

        “姑娘,你这……”萧衍张口难言,忽觉这耍赖本领,自己远不如这位姑娘。

        万宏宇看到这里,苦笑摇头“这女子也是有趣,没想到王府之中还出了这等奇女子。”他想了想,说道“罢了,这位道长,你今天擅闯这鉴宝大典,必要给个交代,你言你师妹是一宝,还望说个明白。”

        萧衍一闻心里才松了口气,索性这万姑娘的父亲还算通情达理,不似这穆紫川如此难缠,行了一礼脱口道“是了是了,我师妹能在石上作画,片刻可成,其技出神入化,臻于化境。”

        “哦?真的如此?好,我们不妨见识见识,可这般,为何不等到第二轮?”万宏宇问道。

        萧衍朗声答道“刚刚那位夫人有言,说没有宝物赛过那珠翠玉石灯,我却不以为然,要知再贵重的事物都是人做的,那么得一人便可得一技,得一技便生万物,这道理是也不是。”

        众人虽然看不惯这道士做派,不过当下此言却也说得有理。

        万宏宇想了想,沉思道“你如此笃定,她的画可以胜过那珠翠玉石灯?”

        “正是,我师妹所画,传神阿堵,至矣尽矣。”萧衍高声道,只把后面的道姑听呆了,“他怎的如此对我有信心,便不怕我画糟了吗?”想着,萧衍回过头来,对她暖暖一笑,忽而她心中一热,眼眶微红,心下决定,“无论如何,今日我也不能让他丢了脸面。”

        “好!”万宏宇点了点头“有劳这位道姑一展画技。”

        穆紫川看见二人对视,心中一悟“原来如此,这道士是为自己师妹出头的,千金易得,情义难求,福气啊福气。”她想着想着气消了大半,看了看那小道姑,摇着头。

        萧衍回了一礼,转身对穆紫川说道“姑娘,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穆紫川闻声一愣,轻掩朱唇,柔声道“你这道士,一会一个样,也是有趣,不过这般护着你那师妹,我倒要瞧瞧,她究竟画的如何。”

        “多谢姑娘,刚刚在下也是侥幸得胜,要知你那剑法虚实灵动,配合身法开合,变化无穷,实在是至上武学。”萧衍赞道。

        “那是,我这碧水百花剑也是家母亲传,如果糟蹋了我还有何面目…..”说着女子摇头轻叹,似乎有些心事。

        “碧水百花剑?”萧衍听着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是什么。

        原来此剑法便是当年青山祖师长孙无极所创四门武学之一,素雪绮罗、潜龙叠影、碧水百花、长天流云。这碧水百花剑本是为女子所创,故而身法剑招多讲究前后呼应,相生相成,方能使出威力。要知这路剑法练到极致可谓:袖里花满楼,足下百潮生。当年长孙无极观海有感,只觉这潮涨潮落似有规律,浪花前后层层无穷无尽,当下心中意起,结合自身修为创了这一路剑法。

        萧衍挠了挠头,也不多想,走到哑儿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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