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贾代善深吸一口,平复好激动地心情之后,整理好快要失控的情绪,看了眼仍在忘乎所以的,刚刚滔滔不绝的贾政。
心想这贾政到底是贾母这种养在深闺的妇人,一手精心呵护长大的,自以为读了几本破书,满嘴知乎者也就可以瞧不起这个,也瞧不起那个的。
此刻,荣国公贾代善内心里虽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代善晃了晃思绪繁乱的脑袋,他那已经花白的头发,也随秋风在空中飘摇,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
说重了,怕打击了贾政那可怜的卑微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说轻了,又怕他不以为然,继续和他那些清客相公们高谈阔论,满嘴仁义道德,依旧我行我素,不懂世事艰难,不堪大用,乱泥巴扶不上墙!
想到这里,荣国公贾代善觉得没有什么会更差的了。他本来就对这个迂腐自以为是的二儿子,没抱什么希望。
读了快三十年的书了,每每说要科举入仕,不稀得什么荫恩当官。
可是,到现在为止,他竟然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取得,依然是个童生,还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童生!
就连他的儿子贾珠,都在今年的顺天府会考中,取得了秀才功名。
论道德文章、仕途经济,贾珠可比他这个当人老子的贾政,那是强了不止一筹。
如今可倒好,羞愧难以自抑的贾政,每天就躲在外书房里,不敢出来见客,只是和他那些个,只知道占便宜的狐朋狗友们,每日里喝些小酒、高谈阔论,抒发下郁郁不得志的情怀!
此时此刻的贾代善,对他那是已经失望透顶。
当下,对贾政也不再抱什么希望了,轻叹口气瞟了眼,因为激动而脸颊赤红的贾政,没话找话地问道:
“政儿,对于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啊?”
听了他老父亲贾代善富有深意的问话,贾政一时哑口无言,尴尬在那里站着,有些为难起来。
瞧着贾政这副呆傻模样,荣国公贾代善沧桑的双眸里,不觉更失望三分。
“政儿,为父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的照顾你,为你遮风挡雨!”
荣国公贾代善把天青色的青花瓷茶碗,重重的搁在他身前的,海南黄花梨木茶几上,“嘭”的一声,吓了闭目养神的贾母,和低头焦急想法子应对贾代善的贾政一跳。
他们母子俩都不约而同地,怔怔地望着荣国公贾代善,像是在问贾代善,刚才发生了什么似的。
只见,荣国公贾代善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继续语气严厉的教育贾政,道:
“你也是快要做祖父的人了。你到现在就没想过,以后顶门立户了,你自己该如何,照顾好你的妻子和儿女,以及时时关心你、呵护你的年迈母亲?”
贾政从小到大,都是在蜜罐里长大的。从来就没有人,敢对他说一句狠话,一句不中听的话。
也是,因为有个能力那么强,爵位还那么高的父亲,这大汉朝还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见到的人、认识的人,没有几个不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围着他转、哄他开心的。
此刻,听了他父亲贾代善,口气那么严厉的话,贾政不经意间,眼眶湿润了,声音哽咽,几欲哭出声来。
只见,贾政他泫然泣下,全身害怕的颤抖起来,嘴里嗫嗫嚅嚅地道:
“父亲大人,我······”
一旁的贾母本来不打算,干涉荣国公贾代善教育儿子的。
只是,贾代善的语气越来越严厉,护子心切的贾母,竟顾不得其他了,开口劝解道:
“老爷,政儿还年轻!”
“要是不懂事的话,您可以教他,何必吓唬他呢?”
“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您可叫老身怎么活?”
荣国公贾代善目不斜视,没搭理贾母,继续说道:
“你也不用说了,我都想到了!”
“在你听你母亲的,弃武从文的时候,老夫就算到会有今日!”
荣国公贾代善长叹口气,心下有些悲凉地道:
“不想,竟都是老夫的错,光想着立下赫赫武功,封妻荫子,好让你们这些后代子孙锦衣玉食、安享富贵。”
“老夫忙于军务,没有抽出时间来,好好的陪你们长大,更没有好好的教导你们!”
“以至于,你到现在仍是如此的呆傻、天真!”
“如此的不通人情事务!”
“如此的愚昧无知!”
“如此的窝囊、懦弱、无能!”
听了他父亲贾代善的气话,贾政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跪下向贾代善请罪道:
“父亲大人,我是儿子的不是。”
“是孩儿,让您失望了。”
“失望,老夫还有什么好失望的呢?”
“老夫,拼死拼活打下来的事业,后继无人。”
“如今,儿子更是给人忽悠得成了一个白痴!”
“你还整日地座谈高论,被你那大舅子——王子腾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荣国公贾代善脸色急变,厉声喝问贾政道:
“贾政,老夫问你,我荣国府靠的是什么,立足大汉朝?”
贾代善见贾政只是嗫嚅这嘴角,竟是什么也答不少了,不由得心头更怒三分,抬起干枯的右手,指着贾政,厉声呵斥道:
“是赫赫军功!”
“是无敌的武功!”
“是我宁、荣二公总结的兵法!”
“是我宁、荣两府军中,忠心耿耿的部将!”
“如我百年之后,荣国府谁能继承这些势力?”
“靠你贾政,满嘴的之乎者也?”
“还是靠你贾政的高谈阔论?”
“抑或是靠,整天跟在你贾政身前的,你的大舅子王子腾?”
荣国公混浊的双眸里赤红一片,好似要喷出火来,只见,他眸子里精光闪烁,死死地盯着眼前,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低头像个鸵鸟一样的贾政,气不打一出来,依然不管不顾地,厉声呵斥贾政道:
“没有贾家的这些军中部将,你贾政能在这荣国府中,锦衣玉食,安享富贵?”
“和你那些个狐朋狗友,躲在小书房里高谈阔论?”
“还是说老夫百年之后,他王子腾得了,我宁、荣两府百年的军中人脉关系后,还在你贾政的身后,鞍前马后地,服侍你、恭维你?”
“再说东府的珙哥儿,十个你也抵不上一个贾珙!”
“未来我宁、荣两府,还能不能在大汉朝立足,靠你们?一个不学无术迂腐不堪,一个儿女情长,纨绔之徒?”
“以后,你也不必再来了,仔细污了老夫的眼睛,脏了老夫的梨香院。”
贾母见荣国公贾代善,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于是,她走到贾代善的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后背,帮贾政解围道:
“老爷,政儿好歹也是您的亲儿子,他就是再有什么不是,您自管好好教导他就是了,何必如此无情啊?”
荣国公贾代善侧眸怒瞪了贾母一眼,心下很是不喜贾母,这番不管不顾护犊子的行为。
当下,他满是沟壑纵横的老脸不由自主地颤抖,显然是气的不轻,高声道:
“你也不必多说,都是你贯的!”
“老夫看你,将来九泉之下如何见我宁荣两府的列祖列宗!”
“老爷·····”
贾母有些不解,她的丈夫贾代善今日为何,如此的不客气。
他们父子俩,刚刚不是还父慈子孝的吗?
怎么一会功夫,他就说变就变了?
荣国公贾代善转过身来,看了眼仍是呆傻的贾政,心下叹了口气,这下他是彻底对他的二儿子贾政失望了,缓缓闭上眼睛,不去看贾政,一字一顿地道:
“老夫百年之后,定会向陛下上表。”
“许你一个前程。”
“贾政,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再来老夫的梨香院!”
“老夫已是无话对你说,你且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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