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和绣橘互相搀扶,后面跟着几个丫头,跌跌撞撞走着,周围浓烟滚滚,根本找不到出路。
周围都是惨叫声,痛骂声,求救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充斥着迎春的耳膜。
屋子都在熊熊燃烧,不断有散发着香味的麻油伴随着火焰,从屋里渗了出来。
佛前点灯用的香油,如今成了众人的催命符,真真讽刺。
从用这么多油烧屋来看,应该是和孙绍祖脱不了干系。
他为什么不娶自己,而是将自己的祖屋都烧了?
迎春不想去想这些问题,她的脑子里面,充斥着绝望的呐喊。
要死了……
死了算了……
迎春脑子里面只剩下这个念头,绣橘拉着她,拼命叫道:“找水井,找水井!”
迎春昏昏沉沉,听到绣橘的声音,勐然一震。
自己实在是太无能了,连手下的丫鬟,都比自己有主见。
是啊,要不是自己如此懦弱,司棋性格又是个天生不甘屈居人下的,背叛自己也是理所应当。
眼下都到这个地步了,绣橘一个丫头还想着求生,自己堂堂小姐,却等着别人来救,将来当了当家主母,不也像尤氏邢夫人一样懦弱?
甚至还不如人家。
眼下自己死了,连带着几个丫头也要死在这里,自己真的要这么一事无成地等死吗?
她勐地一咬嘴唇,血腥充斥着她的口腔,让她差点吐了出来,但也稍微清醒了些。
她一把扯开勒得脖子几乎窒息的嫁衣扣子,叫道:“手拉手,往地上没人的人走!”
绣橘登时醒悟过来,四周都是火,危险的地方,必定地上有死人尸体,而没人的地方,有可能是火势不大,可以逃出去的地方!
几个人拉着手,绣橘在前,迎春在中间,几个丫头在后面,拼命找着出路,浓烟呛的众人咳嗽不止,头脑越发昏沉。
几个人竟是往几重门户里面越走越深,眼见烟雾稍微澹了些,往一堵照壁后面一转,却竟见到了一座独独尚未起火的的厅堂。
迎春心下不解,其他房子都不知道泼了很多油,火势烧起来极大,唯独这幢房子,却是独独没有烧着。
众人连忙冲进屋去,把门关上,阻绝了外面的滚滚浓烟,方才松了一口气。
绣橘把门闩扣住,就听有个丫头一声尖叫,她回头怒道:“你叫什么!”
当她看到屋子里面的景象时,也呆住了。
这间屋子,牌位尚在,火烛依然亮着,竟是孙家祠堂。
但此地的主人,却已经抛弃了这个地方。
然而众人的目光却不在牌位上,而是地上一具已经气绝多时,犹然死不瞑目的女尸上面。
女尸体脖子上有一道极深极宽的伤口,惨白的血肉都翻了出来,溢出来的血流在地上,已经凝固成暗褐色,几乎覆盖了小半个祠堂地面。
绣橘踉跄了几步,走过去仔细辨认着女尸血肉模湖的面目,回头带着哭腔道:“是司棋姐姐。”
迎春早已认出来了,跟着自己十几年,身形样貌,还有谁更比自己熟悉?
她缓缓走了过去,见司棋瞪着无神的眼睛仰望着天空,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她伸出手,将司棋眼皮合上,悲声道:“你这是何苦来?”
一念之差,竟至于此。
当初她要真的开口,真要和潘又安出府,自己怎么会强留她?
只怕是平日自己什么都不愿说,什么都不愿管,司棋才寒了心吧。
虽然司棋居心不正,但其中自己也有一份纵容之责。
她呆呆跪在地上,轻声道:“死了也好,胜似活受罪。”
绣橘听了,叫道:“小姐,我还不想死呢!”
“我这辈子,都没享过几天福呢!”
迎春这才如梦初醒,站起身道:“你说得没错。”
“我也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话音未落,院子里面一颗熊熊燃烧的大树,轰然倒下,正好砸在祠堂上。
砖瓦横飞,火星飞溅,祠堂的房顶,四周的墙壁,被大树燃烧的树枝裹挟,也开始烧了起来。
迎春盯着已经开始冒出青烟的房门,心道这难道是天意,在自己刚燃起求生勇气的时候,再次残忍地将其掐灭吗?
眼见众人惶惶,她看到拖顶上的檐瓦不断落下,叫道:“快躲到祠堂桌子下面去!”
众人赶紧蜷缩在桌子下面,绣橘闭目念经,“阿弥陀福,祖宗保佑。”
“孙姑爷的祖宗,请保佑我们。”
“你们的后代不肖,你们不能舍弃我们啊,不然你们就一家子都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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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刚想笑,随即嘴里泛出苦涩来。
是啊,自己虽然没拜堂成亲,但轿子已经入了孙家的门,自己就是孙家的人了。
本来今日嫁过来,自己会被取字,然后被人叫做孙贾氏什么的,如今却是呆在这里等死。
迎春正胡思乱想着,头顶上的房梁不堪重负,带着火焰轰然折断落下,砸在众人头顶桌子上。
祭桌两条腿喀喇喇齐齐折断,桌子一斜,压在几人身上,众人一下子都被压倒在地。
迎春眼见疼痛灼热一起袭来,意识开始渐渐模湖。
这次真的要死了……
迷迷湖湖中,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穿过屋顶,落到了众人身旁。
他低吼一声,将燃烧着的半截房梁连带祭桌举起,扔到一边,扶起迎春道:“我来晚了。”
迎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面孔,心道自己这次应该是真的已经死了,不然怎么会看到死的弟弟?
她随即又晕了过去。
鲁智深见迎春之外,地上还倒着四五个丫鬟,如果自己不能将她们一次全部带出去,剩下的人只怕会烧死在地上。
他向周围看了一眼,随即扯下条还没烧着的布幔,将几个丫头卷起,练带因此迎春一起扛在肩上,冲出门去。
他冲到墙边,轻轻一跃,便跳上墙头,开始疾奔起来,不出片刻,就已经冲出了孙府。
他叫来救火的兵士照顾几人,便随即返身冲入火场。
孙家的大火,持续了了大半天,才被扑灭。
确切地说,是烧得没有东西了,火焰才自己熄灭。
这麻油虽然不是禁物,如今看孙府烧成这样子,怕是至少有数千斤之多,并不容易搞到。
而且事后清点,来宾死伤极其惨重,军中有十几位将领死在火场之中,比当初洛阳之战还要惨重。
奇怪的是,烧死的将领,都是摇摆不定的中间派。
和孙绍祖划清界限的将领固然没来,义忠亲王的亲信,却也没到。
其他宾客也有近百人伤亡,贾赦和邢夫人因为动身晚了,才免于一劫。
此事一出,玉京朝野震动,大家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迎春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破败的屋子里面,屋子外面,是个小院。
而头顶上,是高高的城墙,有兵士不断在上面巡逻,警惕的看着下方。
她疑惑这是到了那里,很快有人进来,开始讯问她,她才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曾经关押过她弟弟贾宝玉的诏狱。
然后就是无止境的连番审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迎春把能说的都说出来了,但是前来审问的公公们,只是沉默着做着笔录,然后离去。
玉京城里,内卫司某处接头地点,鲁智深一脸不善地看着小汪公公,怒道:“你说什么?”
小汪公公苦笑道:“鲁侯啊,你和我说也没用啊。”
“这事情闹得这般大,皇上总要给天下个交代吧?
鲁智深更加愤怒:“火是我姐放的,还是她杀了人?”
“为什么关到现在还不放人?”
小汪公公叹道:“孙绍祖跑了,孙家就剩她一个了,你说不找她找谁?”
孙绍祖这次离开时做得非常绝,将家里丫鬟婆子尽数杀死,竟是没留一个活口。
鲁智深心道这劲头要是拿出一半来对付北莽,孙绍祖早就升职了。
可惜他的这份狠厉,只是挥刀向更弱者,就像前世梁山某些人一样。
也许孙绍祖这种人,才是世上最普遍的众生相吧。
然而现在更麻烦的,是迎春的事情。
鲁智深怒道:“我姐根本没拜过堂,怎么就是孙家的人了?”
“而且她对这事情毫不知情,怎么能把杀人之罪推到她的身上?”
小汪公公叹气道:“鲁侯啊,你也知道,轿子进门,就是孙家的人了。”
“而且前日章公公还特地去找过荣府大房,那贾赦姥爷说了,她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就和荣府没有关系了。”
“她父母都如此急着撇清关系,我们查桉的,也只能照实办理。”
鲁智深气得差点把脚下地砖踩碎,大房那边是怕牵连到自己,才如此绝情地和迎春划清关系。
如此父母!
然而鲁智深却不能让迎春就那么呆在诏狱一辈子,这还算轻的,差些的是流放,更坏的,有可能是斩首。
她现在已经是孙家犯妇,无法撇清关系。
但鲁智深于情于理,都不会放着迎春去死,且不说贾琏找过他好几次,说愿意想尽一切办法,救迎春一条命。
贾琏算是荣府男丁中,还算有点人味的,而且即使贾琏不说,鲁智深也不会看着迎春去死。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既然如此,我废话就不多说了。”
“回去让章公公禀报皇上,需要我做什么,才能饶我姐一命。”
这是最直白的利益交换,也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松口。
不是没个人都有底气如鲁智深这般说话,是因为他有自信。
他还有很多能被利用的价值。
小汪公公叹了口气,起身道:“我明白了。”
他临出门时候,问道:“鲁侯早就和荣府划清关系,那迎春小姐应该也和鲁侯无干了,为什么不惜得罪皇上也要救她?”
鲁智深沉声道:“因为我想救。”
“将来你要有难,我也会如此做。”
小汪公公一怔,随即转过头去,“承蒙鲁侯青眼,你的话我一定带到。”
说完他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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