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证据吗?”
布鲁斯夫人颤声道,她浑身发着抖,本就瘦成了骷髅的脸庞变得更加憔悴。
“当然了,别着急嘛,该拿出来的时候,我会向各位全部展示出来的……”
福尔摩斯笑了笑,他想在口袋里掏根香烟,却发现单手并不便于操作。
沉默了良久,他最终还是收起手枪,快速点燃一根香烟,放在嘴里吞云吐雾了起来。
“温蒂很喜欢那枚奖牌吧,三角形的,蓝色的,上面有个展翅欲飞的和平鸽。”
“但据我所知,那是古德温少爷在前几天的比赛上赢来的。”
“听说两个孩子因此为之争吵,一个认为这是自己本就应得的荣誉,一个认为是比赛道具出了问题。”
“这件事情本该很好处理,检查器械,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再比一次,不就没有疑问了吗?但夫人您是怎么做的?”
夫人咽了咽口水,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
“我把奖牌给了古德温家的孩子,因为我们是主人家,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们理应谦虚礼让……”
“不,因为你知道,两人的器械没有任何问题,而温蒂的枪之所以会卡壳,是因为有人在比赛之前放入了一些小玩意儿。”
福尔摩斯吐出嘴里的烟雾,眼底透出了一些厌恶。
“这种手法在贵族的比赛中很常见,知道最近在苏格兰死亡的俄国人格利高里吗?他在一场决斗中身亡,人们皆以为他是因为在赛前喝了太多伏特加而头昏眼花,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格利高里是从俄国退役的前线士兵,还是个喜欢在打仗前灌自己一整瓶伏特加的神枪手……”
“于是我亲自取来了格利高里在决斗中使用的手枪,值得注意的是,在喇叭状的枪口处,我发现了藏在火药中的小小棉絮。”
“或许是子弹摩擦产生的火苗没有将堵塞在枪口的棉花燃烧殆尽,又或许是凶手在决斗后取出棉花时太过慌张而没有及时处理。”
“总之,我合理怀疑,有人在莱伊小镇也开了这个幼稚的玩笑,在某人的枪口里塞了一团小小的棉花……”
“是谁呢?夫人一定非常清楚……”
福尔摩斯抽完一根烟,将烟头随手扔在了鞋底。
布鲁斯夫人的神情很是怪异,但旁人一眼便能看出,她一定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
“再说说小本的坠楼,我去了案发现场,也就是他摔下去的楼梯,那里被清理得很干净,更换了地毯、清理了血迹、粉刷了墙壁还移动了画框……”
“但我注意到,府内的所有楼梯都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而地毯下的木头早已因为虫蛀和水浸变得软烂无比,和注了水的海绵没有两样,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孩子,就是一个海胆摔下去也掉不了几根刺。”
“他是扭断了脖子……”夫人流着眼泪说道。
“所以你才对外宣称他扭断了脖子!”福尔摩斯怒不可遏地大叫道。
空气再次变得凝固,深夜静悄悄的,艾薇听见了克里斯汀的眼泪掉在地上的声音。
“小本,是被撞破了后脑勺,大量出血而死……所以,我才能在他最后的生命里,和他见最后一面……”
她悲伤地说着,身体骤然软了下来。
“小本根本不是摔下楼梯而亡,而是被人狠狠推了出去,脑袋正好撞在了墙上的尖角画框上,这才破了脑袋,被人扔下楼梯!”
“别跟我说多余的废话!我去看了那个男孩的尸体,他的后脑勺不是被摔碎的平面伤口,而是明显被尖锐物体刺破的,锥形重伤!”
“还有!还有!还有他额头上的那道伤痕,你们说他在摔下楼梯时撞上了栏杆的拐角,但他的伤口里根本没有残留的木屑!”
“你们说被清理了,好!那我问你!为什么他额头的伤痕会如刀割一般深,为什么你们清理了所有地方偏偏要留下栏杆处的血迹!”
“因为你知道!那是你们欲盖弥彰的手段!”
吼完,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精致的奖章。
“我说了,你们的楼梯早就被成千上百的蝼蚁蛀坏了,那样的尖角甚至都不是一个尖头,人的脑袋撞上去,最严重只是留下一块淤青,而这个……”
福尔摩斯指了指手中的三角奖章,奖章的尖角在月光的照映下闪着森森的寒光,象征着获得它的荣誉。
“才是凶手慌忙之中刺向小本额头的那块‘尖角’……”
“你很喜欢吧?温蒂·布鲁斯小姐,喜欢到来不及清理血迹就藏进了卧室的床下,直到被你的母亲翻出。”
福尔摩斯歪着头,朝树林的黑暗中大喊道。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是温蒂……
在月光朦胧的照耀下,她的脸庞变得愈加精致,像个刻意染上蓝色墨水的洋娃娃。
“宝贝!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喝了那碗……”
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温蒂惊呼却骤然止住了话头。
她清楚地明白,那碗致人昏睡的迷药,温蒂根本没喝上两口。
“发现自己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很吃惊吧,但你不应该那样吃惊啊,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反社会人格时,你就应该明白,她的双手终究会染上鲜血的。”
福尔摩斯勾起嘴角,将奖章迅速掷向一动不动的温蒂。
奖章落在她的脚边,像个被抛弃了的可怜虫。
“别装了,精明的小姑娘,在最后的决赛上,你的诡计被小本轻松识破,还被他摆了一道,最终赢走了你心爱的奖牌和荣誉,对于这件事,你记恨在心很久了吧。”
“于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你假装玩闹却故意将小本推向墙上的画框,喷溅出来的血液沾染了你的脸,致使你彻底发了狂,拽着他的头往坚硬的画框上砸了好几下,最后将他推下了画框旁的阶梯。”
“看着地上涌出的大片鲜血,你彻底慌了吧。”
“但在这么慌的情况下,你还是十分冷静,夺走小本的奖章,刺向他的额头,再将鲜血抹在栏杆的拐角上。”
“然后你将染血的奖章藏进床底,将墙上的画框取下塞进城堡的某处角落,再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留下厮打的痕迹后再狠下心来滚落楼梯。”
“是的,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发现了你脖子上的伤痕,但那根本不是小男孩的手印,而是左右手交换的,自己掐向自己时留下的伤痕。”
“至于剩下的事情,交给你的母亲就好了,毕竟这个可恶的女人早就给你收拾了数不清的烂摊子,对吗?温蒂·布鲁斯小姐?”
“不……不是这样的……”
夫人早已变得泪流满面,她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掩面而泣。
她想奔向自己的孩子,却因为腿部的伤痛无法立刻站起,只能被福尔摩斯一把按回座椅,望着温蒂流下悔恨的泪水。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一个小孩,长久住在这座阴森森的城堡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教你这些的?”
福尔摩斯又点燃了一根烟,他眯着眼睛,问道。
“不,不如说,是谁挑唆你的?”
月光耀眼,用清冷的光线照射大地。
蓝色的蝴蝶四处纷飞,种下一簇簇湛蓝的火焰。
温蒂歪着小小的身体,她慢慢弯下腰,将脚底的蓝色三角形奖章慢慢拾了起来。
再起身时,她脸上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不知怎的,艾薇看得熟悉,似乎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确实有人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呢,侦探叔叔。”
温蒂缓缓说着,她睁着漂亮的眼眸,吹了吹奖章,又用漂亮的手指擦了擦,这才宝贝似地放进自己的口袋。
“让我这么做的,是母亲……她的父亲,我的姥爷,F·芬尼根……”
“我的父亲?这不可能……”
“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母亲,母亲……”
温蒂扬起精致的脸庞,漂亮的眼睫毛碰撞两下,顿时闪出了几个泪花。
“姥爷,他曾经杀了您亲爱的家人,难道您全都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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