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
嘶哑又不失端庄的声音突然在艾薇的耳边响起,如寒夜里的冷风,又如潮湿的泥土。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出现,艾薇紧缩着身体,微微颤动着眼皮,姿势犹如尚在胞宫中的胚胎。
她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温暖的云朵,而非溢满了整个湖水的电网。
分不清是真正的浮云,还是死亡前的幻想,艾薇紧紧闭着双眼,充斥了惧怕的脑袋里居然还飘过了一丝感谢。
感谢自己的肾上腺素,感谢自己健全的四肢……
感谢近二十年来遇到的那些人,亲人、朋友、师长,好姐妹克里斯汀、死对头梅妮莎……
还有那远在东方极乐世界的如来佛祖和观音菩萨……
想到这里,艾薇的心头赫然涌起了一阵酥麻的酸楚,威力堪比打开了最大功力的光剑。
“啧!”
艾薇不住抖动的瞬间,头顶的声音明显变得恼怒了一些。
周身的能量变得愈来愈紧绷,好像有一双宽厚的臂膀,将艾薇的身体牢牢环在了中心。
“别害怕……”
又是那个让人心之一颤的声音。
艾薇紧闭的眼皮动了动,既然没有痛苦,她开始一点一点地睁开了双眼。
旋转的湖水在她的身边流动,里面夹杂着藤蔓一样的蓝紫色电流。
水花的“簌簌”声和电流的“滋啦”声交缠相绕,在艾薇的耳边奏响生命的乐章。
果然,她想得没错,她还在这片水电交织的湖水里。
可是,不只是致命的电流没有触碰到她的身体,甚至无孔不入的流水也没有沾湿她的衣襟。
她的身体,被一层半透明的白色薄膜包围了起来。
正是这层细如蝉翼的薄膜,将死亡的传讯挡在了她的耳边。
“利昂领主?”
艾薇感受着腰背的冰凉,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别……别动了,我……我在把你……送出去……”
他的声音在上方传来,似是在忍耐莫大的痛苦。
“你怎么了……”
艾薇担心地问道,却在刚问出口的瞬间发现了游走在薄膜外的那层细电。
仔细看去,那层半透明的薄膜上,竟然分布着细密的血管。
外层的电流如毒蛇般爬行在发青发紫的血管上,不时地爆出一些细碎的火花。
而爆出火花的那些地方,早已被烧得焦黑发硬。
艾薇重重嘶了口冷气,她很快便意识到,这些薄膜,全都是利昂领主的蝙蝠翅膀。
也就是说,他正在用自己的身体为艾薇阻挡着电光火石的侵袭。
艾薇顿时卸了力气,乖乖窝在利昂领主的怀里不动了。
他的喘息不断从上方传来,有时是隐忍的痛呼,有时是压抑的嘶气。
烧焦的蝴蝶残体被蛋状的硬壳推开,在艾薇的眼前缓缓飘过。
他们越往上行,蝴蝶残体便越多。
同样的,蝴蝶残体越多的地方,漂浮的宽松黑袍也就越大。
利昂领主抱着艾薇走上岸边的水面时,天边刚翻出一道鱼肚白。
克里斯汀大呼着艾薇的名字朝她奔来,艾薇刚想回应,却发现自己的脚尖慢慢触了地。
“天亮了……”
利昂领主在她的身后轻轻说道。
他小心打开包裹着艾薇的薄膜,黑痂折皱的地方发出“咔咔”的重响。
“我讨厌白天……”
“为什么?”艾薇鬼使神差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阵风吹过草地的沉默。
过了一会,艾薇感觉脑后的头发传来了一些冰凉的触感,好像是利昂领主正在用凉透的手指慢慢理着她的发丝。
“因为夜晚,才真正属于你我……”
他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吐息。
伴随着不知何起的回答,利昂领主在艾薇发红的耳尖落下了一个轻如落叶的吻,随后便乘着早晨的凉风渐渐离去。
“艾薇小姐!艾薇小姐……”
克里斯汀的呼喊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艾薇呆在原地恍惚了很久,她半跪在柔软的草地上,满脑子都是利昂领主冰凉的体温和令人浮想联翩的话语。
“艾薇小姐!”
直到克里斯汀在艾薇的眼前晃了两晃,艾薇才终于朝那张急切的脸庞看了过去。
她清醒了吗?似乎并没有……
“艾薇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水里……有电……很、很危险……”
“天呐!艾薇小姐,你的脸怎么这样红?还有脖子!还有耳朵!你发烧了吗?”
“他好像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他在这里的能量,好像都用尽了……”
“刚才那个半透明的人吗……你手上拿的是?啊!十字架!太好了艾薇小姐!我还以为十字架早已沉入水底了!”
“十字架……是对吸血鬼有、有影响的,我……我做了什么……”
对于克里斯汀的问题,艾薇回答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她的双眼无神、瞳孔颤动,显然已经被刚才的吸血鬼吃透了心脏。
“艾薇小姐呀!”
克里斯汀鼓着双颊,双手重重拍在了艾薇的脸上。
“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啦!艾薇小姐!”
她一边大力揉捏着艾薇的脸颊肉,一边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道。
艾薇的双眼顿时被揉起的脸颊挤成了一条细小的缝。
她哼哼唧唧地“唔唔”叫着,半晌后才被滚烫的自己吓得惊醒。
“啊!天快亮了!我们快回去!”
她大惊失色地站起,却发现自己和克里斯汀的四周竟然围了一圈悄无声息的黑袍“亡灵”。
“怎么会!”
克里斯汀慌忙拿出自己的手枪,想也没想便将艾薇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层出不穷的黑袍“亡灵”从树林里窜出,纷纷加入了“围剿”艾薇和克里斯汀的队伍。
他们一声不吭,一步一步朝两个慌乱的女孩逼近。
这下可糟了……
身前是层层叠叠的黑袍“亡灵”,身后是满湖的高压电……
约书亚的光剑被艾薇丢进了湖底,克里斯汀的子弹也所剩无几……
利昂领主为了救艾薇元气大伤,福尔摩斯和雅各布还等着她们前去相救……
想到这里,艾薇烦躁地嘘了一声。
她扯着克里斯汀的腰带,小步向后移动,心里的无奈和心酸早已化作了满腔的惆怅和叹息。
请问这样的情况,还能更糟一些吗?
“你这个恶心的臭小鬼!终于被我抓住了!”
还真有……
道尔顿子爵抬着双手从一堆黑袍中飞起,居高临下地盯着艾薇惊讶的脸庞。
“你……”
艾薇赫然一惊,道尔顿子爵的面容和身体依旧血肉模糊,可他既然能单独出现,也就是说明……
沃尔特已经遭遇了不测。
“Shit……”
太慢了……太慢了……
愧疚与悲切在艾薇的心中蔓延膨胀,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她浑身发颤,双手握紧了拳头,后槽牙也几乎快要咬碎。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瞪着我?”
道尔顿伸出尖牙,大声吼道。
“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吗?”
“你该死……”
“你才该死!”道尔顿奋力反击,“让我进监牢!挑唆多里安大人!惹莉莉丝大人不高兴!甚至还破坏了这场完美的黑弥撒!”
“还好!还好!她交给我的人都是我恨之入骨的死对头!沃尔特!福尔摩斯!Sco!还有你这个贱货!”
“你再骂我一句试试看!”艾薇尖叫道。
“骂你就骂你,还要挑日子吗!你这个卑贱下劣的东亚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克里斯汀并未开枪。
重重包围的黑袍开了个口子,一个瘦矮的黑色人影迅速闪进了包围圈。
“仁慈的天父啊,请赦免叨扰您的这些罪人,为他们降下生生不息的罪罚……”
艾薇拿着十字架的手臂被雅各布高高举了起来,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迅速做完了一整篇的祷告。
他顶着一头的血,整个动作利落、流畅,不仅看得艾薇和克里斯汀目瞪口呆,更让一众的敌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扔到他的后面去!”
做完祷告,雅各布放开艾薇的手臂,大喊道。
“什么?”
“我说!扔到那个老癞皮蛤蟆的后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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