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卢副省长赶到了渤海，他在陈学志、马久宗、范晨晖等人的陪同下，到渤海市几个重点企业进行了参观考察，晚上在渤海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就又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出发，马不停蹄地赶往下面的县城，考察农村经济。

        穆新云仍在省城跑项目，没有回来，而市长陈学志全程陪同，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渤海的当地媒体接到了宣传部的指示，都在显著位置发布消息，报道了卢副省长的行程与讲话。

        讲话内容倒是没有什么新鲜之处，大都是耳熟能详的套话，无非是调整产业结构，优化资源配置，提高民营企业的科技含量，鼓励创新，促进地方经济快速发展云云。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种敏感关头，卢副省长此行是在造势，营造出一种有利于陈学志的政治氛围，他讲的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市长陈学志寸步不离地陪在这位常委副省长的身边，脸上始终带着洋溢的笑容，那种极富感染力的笑容，通常都属于胜利者的姿态。

        这段时间，很多人都注意到，关于市长的报道明显多了起来，而市委书记姜博晨，则显得低调得多，已经很少在新闻媒体上露面了，那些善于捕捉信号，有着极强的政治敏感性的机关干部们开始躁动起来，各种小道消息都在下面流传开。

        其中传播最广的消息，是政法委书记张奇兵在省纪委交代了违法犯罪的事实，而很多事情，都是在姜书记授意下进行的，或许，用不了多久，姜博晨就会被双规，渤海市即将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大地震，凡是亲近姜博晨的干部，都将受到牵连，接受严格的审查。

        传闻有鼻子有眼的，极有市场，加上姜博晨那张阴郁的脸孔，似乎更加证实了传闻的可靠性，因此，往常隔三差五就往书记办公室里跑，主动汇报思想的干部逐渐少了起来，就连几位姜博晨最器重的干部，也都选择疏远了他，其中甚至包括市委常委，秘书长胡国恒。

        而相比姜博晨这里的冷清，市长陈学志那边却热闹起来，各市局机关的头头，各区县领导，都像赶集一般地往那边跑，唯恐错过了站队的末班车，事态的发展，似乎正像很多人预料中的那样，渤海市的权力天平，在一点点地向陈学志倾斜。

        然而，副市长范晨晖却没有那么乐观，卢副省长调研结束，回到省城之后，就没了消息，一天下午，他突然打来一个电话，简单聊了几句后，卢副省长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道：“晨晖啊，不要搞小圈子，注意加强团结，现在形势很微妙，在特殊时期，要懂得保护自己。”

        范晨晖顿时愣住了，在他看来，卢副省长的讲话是极富艺术性的，通常都有些云山雾罩，虚无缥缈，需要相当高的悟性和灵感，才能捕捉到其中丰富的内涵，像这样直白的讲话，还是首次听到，这让范晨晖心里直敲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风向要变了，而卢副省长此时的提醒，其实是一种关系和爱护，让范晨晖感动之余，也生出了一丝疑惑，难道陈学志要出事？

        又或者，卢副省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卢副省长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挂断电话后，他思索良久，赶忙下了楼，开车前往市纪委，敲开了刘梦寒的办公室，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就抬起头来，轻声道：“刘书记，风向要变了。”

        刘梦寒放下手中的签字笔，把黑皮本子合上，端着茶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老范，不是风向要变了，而是你的心态出了问题，别把风向看得太重，那不是我们能够影响的，与其抬头望天，揣摩上意，不如弯下腰，把手头的工作干好了，其余的事情，管它作甚！”

        范晨晖轻轻摇头，苦笑着道：“刘书记，您说得倒轻松，可每次风向一变，就将预示着官员的起落浮沉，如果不能顺应形势，就会变得非常被动。”

        刘梦寒喝了口茶水，轻轻点头，微笑道：“是有这种现象，但也不能太过敏感，保持平常心最好。”

        范晨晖皱眉吸了口烟，嘴边吐出淡淡的眼圈，沉吟半晌，才悄声道：“刘书记，刚才接到电话，陈学志那边估计要出问题。”

        刘梦寒愣了一下，随即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道：“怎么说？”

        范晨晖叹了口气，神色沮丧地道：“卢副省长的意思，是让我和陈学志保持距离，不要再参与他的事情。”

        刘梦寒淡淡一笑，轻声道：“知道了，注意保密。”

        范晨晖点点头，苦笑道：“形势变化太快，真是让人心烦意乱，无可适从。”

        刘梦寒沉默了一会，微笑道：“也有好消息。”

        范晨晖微微一怔，转过头，诧异地道：“刘书记，什么好消息？”

        刘梦寒笑了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的风景，沉吟道：“穆市长在省城运作得很顺利，已经筹措到了启动资金，要是能够把旅游业发展起来，渤海的经济就有望快速提升，这是一件大事，老范，你也要把精力放在这方面，有了实实在在的政绩，其他的都好说。”

        范晨晖掸了掸烟灰，琢磨了半晌，点点头，叹息道：“刘书记，知道了，以前走错了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把时间都错过了，是到该醒悟的时候了。”

        刘梦寒微微一笑，没有吭声，这种变化，早在预料之中，只是他现在心中的疑团，却在马久宗身上，那位紧跟陈学志脚步的马副书记，现在又在作何打算呢？

        沉思半晌，他收回目光，转过身子，拉了椅子坐下，望着沙发上的范晨晖，轻声道：“老范，你对马书记怎么看？”

        范晨晖侧了侧身，望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沉吟道：“马书记城府很深，有些琢磨不透，他以前表现得非常保守，很注意摆正位置，极少参与到那两人的争斗中，只是一年前，却忽然发生了转变，主动和陈学志接触，两人联手抵制姜博晨，若是没有他的支持，陈学志也不会这样激进。”

        刘梦寒皱了皱眉，轻声道：“陈学志那样精明的人物，没有想过，这里面可能有问题吗？”

        范晨晖把烟头掐灭，丢到烟灰缸中，拍了拍手，摇头道：“两人虽然是同盟，可也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互相提防，不过陈学志因为有卢副省长支持，根基牢固，也就没有太过担心，况且，要想拱倒姜博晨，没有马书记合作，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刘梦寒点点头，摸起一管黑色的签字笔，轻轻把玩着，沉吟道：“再精明的人，也会经不起眼前的诱惑，渤海现在的乱局，是陈学志一手推动的，但事态的发展，却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最后极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能及时反省，这是好事，不要有思想包袱，如果有必要，我会出来说话的。”

        范晨晖叹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轻声道：“刘书记，若是陈学志离开渤海，我会把他们都拉过来。”

        刘梦寒微微皱眉，摆手道：“拉什么拉，还嫌不够乱？老范，你要再这样讲话，以后再也别过来了！”

        范晨晖心中一惊，情知说走了嘴，引起刘书记的不快，赶忙站了起来，讪讪地道：“刘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

        刘梦寒却低了头，专注地批阅文件，不再理他。

        范晨晖有些泄气，只好苦笑着道：“刘书记，您先忙，改天我再过来。”

        刘梦寒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轻声道：“老范，帮我传个话，公安口不能乱，这是底线，也是他黄海潮最后的机会。”

        范晨晖喜出望外，忙笑着道：“放心吧，刘书记，海潮是聪明人，他会明白怎么做的。”

        刘梦寒没有说话，只是含笑望着范晨晖，放下手中的签字笔，轻轻摆了摆手。

        范晨晖有些恍惚，望向刘梦寒的目光里，又多出几分敬畏。

        刘梦寒目送着他出了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沉吟半晌，提笔在本子上写了‘马久宗’三个字，随后圈起来，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已经到了收官阶段，渤海的棋盘上，最后的赢家，会是他吗？

        十几天之后，风向果然有了变化，最直接的信号就是，省纪委终止了调查，政法委书记张奇兵回到渤海，重新恢复了工作，这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伴随着张奇兵的回归，一众官员们的行动又都格外小心起来，唯恐爬上了墙头，却发现搭错了梯子。

        张奇兵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打电话给刘梦寒，约他晚上到家里做客，两人当晚喝了许多酒，张奇兵在酒醉之后，拉着刘梦寒的手，说了许多肝胆相照的话，刘梦寒也有些感动，陪着他坐在沙发上，一直聊到半夜，才醉醺醺地离开。

        到了渤海宾馆，刘梦寒敲开了斜对面的房间，坐在沙发上，点了一颗烟，默默地听着悠扬的钢琴曲。

        半晌，于思楠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泡了杯浓茶，递了过来，幽幽地道：“以后少喝些酒吧，醉酒开车很危险的。”

        刘梦寒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这点酒不算什么。”

        于思楠微微蹙眉，伸手抢过他手里的烟，丢到烟灰缸里，轻声道：“去洗澡吧，一身怪味。”

        刘梦寒呵呵一笑，起身进了浴室，半个小时后，推门出来，却发现客厅里已经熄了灯，他的心情开始悸动起来，忙蹑手蹑脚地摸进卧室，望着侧身躺在床上的于思楠，嘿嘿地傻笑。

        于思楠抿嘴一笑，悄声道：“别乱想了，去沙发睡吧，衣柜里有毛毯。”

        刘梦寒走到衣柜边，磨蹭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转身摸上了床，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咬牙切齿地道：“不行，思楠，我要搂着你睡！”

        于思楠红了脸，转过身子，伸手捉了一绺秀发，呐呐地道：“那你要老实点，不许使坏！”

        刘梦寒‘嗯’了一声，从后面抱了她柔软的身子，把手摸到她的胸前，眉飞色舞地道：“美人老师，不要怕，摸摸就好！”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koudaixs.com。口袋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koudaixs.com